凛冬来得猝不及防,一夜之间,鹅毛大雪便覆盖了整座京城。呼啸的北风卷着雪沫子,拍打着安王府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萧彻终究还是没能扛住这刺骨的寒意。本就因压制毒素亏空了身子,又连着几日在宫里周旋耗神,当晚便发起了高热。昏沉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浸在冰窖里,偏偏心口又烧得厉害,两种极致的痛楚交织着,让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莫野几乎是彻夜未眠。他守在床头,一会儿替萧彻换退热的帕子,一会儿又凝神诊脉,调配汤药,眼底的青黑比往日更重了几分。好在他的小师妹清禾恰好从药谷赶来,帮着煎药、熬制外敷的药膏,替他分担了不少琐事。
“师兄,你歇会儿吧,这里有我看着。”清禾将一碗刚熬好的汤药端到床边,看着莫野布满血丝的眼睛,忍不住劝道。
莫野摆了摆手,伸手探了探萧彻的额头,眉头紧锁:“热度还没退下去,我怎么敢歇。这身子本就亏得厉害,若是高热再不退,怕是要牵动旧毒。”
清禾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只默默地帮着擦拭萧彻脖颈间的薄汗,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他。
安王府的气氛因萧彻的病沉了下来,可前来探望的人却络绎不绝。
沈砚来得最勤,几乎是每日必到。他身为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却总带着亲手抄录的安神经卷,坐在床边低声诵读。温润的声音透过昏沉的睡意传进萧彻耳中,竟奇异地抚平了几分痛楚。
赫连昀则是另一种模样。他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从军营赶来,进门便直奔床前,大手一挥,将带来的暖炉、狐裘堆了半床,闷声道:“这些都是北疆最厚实的料子,保准暖和。要是还冷,我让人把军营里的地龙都拆来给你装上。”
萧彻勉强撑着一丝清明,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把整座北疆都搬来的模样,唇边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而最让人动容的,还是夜离。
他没能亲自前来——毕竟是南疆质子,贸然频繁出入安王府,太过惹眼。可质子府的人,却一趟趟地往安王府送东西。南疆特有的暖玉床榻,能驱寒祛湿的银丝炭,还有那据说以千年雪莲织成的披风,一件件皆是罕见的奇珍异宝,堆满了整个暖阁。
管事的侍从说,圣子殿下得知安王殿下染病,连夜写信回南疆,命人快马加鞭送来这些东西,只盼着殿下能少受些寒苦。
萧彻听着,指尖微微蜷缩,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暖融融的。
就连雪团,也比往日乖巧了许多。它不再整日里带着手下的野猫在王府里撒欢,反而领着那群毛茸茸的小家伙,蹲守在暖阁的屋檐下。但凡有生人靠近,便竖起尾巴,发出低低的吼声,活脱脱成了安王府最尽职的守卫。
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药香混着南疆暖玉的清润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莫野终于得了空,靠在椅子上打盹,清禾坐在一旁,替他掖了掖身上的披风。
萧彻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又看了看身边沉沉睡去的莫野,还有桌上那堆得高高的礼物,眼底掠过一丝柔软。
他这一生,前半世困于深宫,受尽冷眼;重生归来,步步为营,只想着复仇与自保。却未曾想,竟能拥有这般多的牵挂。
风雪依旧凛冽,可这一方小小的暖阁里,却暖意融融,驱散了所有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