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律法写得清清楚楚:除了皇上和八百里加急军情,任何人不得在金陵闹市策马狂奔,违者严惩。
轻则打板子,重则流放,要是撞死了人,更是死罪难逃。
这些人身为锦衣卫,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萧武道就算当场杀了他们,也不为过。
“萧大人息怒,萧大人息怒!小少爷年轻不懂事,冲撞了您,属下在这儿替他赔罪了。”
这时,一名锦衣卫百户从远处匆匆跑来,到萧武道面前恭敬行礼,陪着笑脸说情。
“你认得我?”萧武道冷冷看向那百户。
百户苦笑:“萧大人名声在外,属下自然认得。”
“属下是南镇抚司百户洛成英,拜见萧千户。”
说完,他又躬身行了一礼。
他身后那纨绔公子却看傻了,回过神来立刻大叫:“洛成英!你干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抓起来!”
“他杀了我的马,还打伤我,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这话一出,洛成英脸色大变,额头直冒冷汗。
这一刻,他真想掐死这个纨绔。
是真瞎还是没脑子?看不出现在什么形势吗?
理亏的是他们,犯错的是他们,处于下风的也是他们。
萧武道不追究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敢不依不饶?
这不是找事,是找死!
萧武道简直被这蠢货气笑了,看向洛成英问:“这是哪家塞进南镇抚司的废物?”
金陵纨绔不少,但嚣张到这地步的不多,蠢成这样的更是没几个。
洛成英低声回道:“这位是首辅大人的孙子,户部左侍郎李大人的儿子,李经纬。”
“户部左侍郎?李定江?”
洛成英一说,萧武道立刻想起来了。
户部左侍郎李定江,首辅李文博的次子。
自从萧武道杀了李定山之后,李定江便接手了李府。
如今李文博还在青州未归,李定江就是李府当家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李定江就是下一任李家的家主了。
而李经纬,也会接替李麟,成为李家年轻一辈里挑大梁的人。
“怪不得这蠢货这么狂,原来是飘起来了。”
萧武道稍一琢磨,就全明白了。
李麟一死,李经纬在金陵城的纨绔子弟里,确实能横着走了,难怪这么目中无人。
“洛成英,你还发什么呆!还不快把他……”
啪!
李经纬话没说完,就被萧武道一巴掌扇飞出去。
落地时,还吐出了几颗带血的牙。
“再啰嗦,我现在就宰了你!”
萧武道眼一横,杀气猛地压向李经纬。
“你……你竟敢打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爷爷是首辅,我爹是户部侍郎!”
李经纬心里发怵,可一想到家里的靠山,又壮起胆子,朝萧武道吼了起来。
他不信在金陵城里,有人真敢动他。
萧武道反手又是一巴掌,再次把他抽飞。
“首辅的孙子又怎样?我打了就打了,你能拿我如何?”
“再敢多嘴,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你在闹市纵马伤人,对上官不敬,还敢出言威胁——我就算按律杀了你,也说得过去。”
“到时候看你爷爷和你爹救不救得了你!”
不就是李文博的孙子吗?
萧武道又不是没杀过。
别说孙子,他连李文博的儿子都杀过!
被萧武道冷冷一眼扫来,李经纬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快冻住了。
他想说话,舌头却僵住了;想跑,脚也挪不动一步。
“萧千户息怒!千万冷静!”
百户洛成英见萧武道动了杀心,急忙上前劝止。
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李经纬死在这儿。
萧武道有指挥使夏云轩撑腰,又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杀了李经纬或许没事。
但他洛成英不一样——他是被派来跟着李经纬办事、护他周全的。
李经纬要是死了,他绝对逃不掉李家的追究,必死无疑。
萧武道冷声道:“闹市纵马,冲撞上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按律,杖六十。”
洛成英迟疑了。
让他动手打李经纬?他可没这个胆。
萧武道看向他:“你要保他,那就你来替他受。不过得加倍——杖一百二十。”
“挨不挨打,全看你自己怎么选。”
“记清楚,别跟我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要是让我发现你敷衍了事,还有更重的处罚等着你。”
迎着萧武道冰冷的视线,洛成英明白他不是在说笑。
他慌忙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应道:“属下明白!”
哼!
萧武道冷哼一声,策马扬长而去。
只留下满腔怒火的李经纬,以及四名重伤吐血、狼狈不堪的锦衣卫总旗。
“可恨!可恨!”
“刚才那人到底是谁?竟敢对我动手?”
“我非要他的命不可!”
直到萧武道走远,李经纬才敢放声怒骂。
他心里恨透了萧武道,巴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才能泄了这口恶气。
从小到大,他李经纬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如今李麟已死,李定山也不在了,他李经纬很快便是李家名正言顺的第三代继承人。
满朝文武,谁不给他几分颜面?
竟有人敢打他?
真是胆大包天!
李经纬气得双眼发红,胸口剧烈起伏,后槽牙几乎要咬碎。
“公子,方才那人是锦衣卫千户萧武道,咱们……惹不起啊。”
洛成英在一旁低声劝道,脸上写满了顾忌。
如今的萧武道高居地榜首位,更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无论武功还是权位,他都已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再加上他曾救过不少官员的性命,是许多人的恩人,朝中多数人都要卖他面子。
眼下这朝廷里,真没几个人敢去招惹萧武道。
“原来他就是萧武道!”
听到这个名字,李经纬心头一震。
萧武道的名号他自然听过,倒不是因为地榜,而是因为李麟。
李麟正是因为和萧武道作对,才落得身死的下场。
李定山的死,和萧武道也脱不了干系。
虽说杀李麟的并非萧武道本人,但祸端确是由他而起。
李家想除掉萧武道已久,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在李家看来,杀李麟和李定山的是漠北七煞之首金面狮王,萧武道不过是引子。)
但萧武道武功太高,想杀他,本就难如登天。
“可恨……可恨!”
“这该死的混账,本少爷一定要他死!”
李经纬怒吼连连,心中对萧武道恨之入骨,却不敢轻易动手。
他清楚,凭他自己,根本杀不了萧武道。
只能去求父亲李定江出手。
“萧武道,今日之辱本少爷记下了,迟早取你性命!”
李经纬狠狠瞪了萧武道的背影,扭头就走。
什么杖责,他压根没当回事——除了萧武道,谁敢动他?
洛成英心里也冒起一股火,对李经纬更是讨厌。
这没脑子的纨绔,真是把他坑惨了。
平时欺负平民就算了,现在竟惹到萧武道头上,害苦了他。
虽说他是先天高手,可一百二十杖打完,也得丢半条命,至少一个月下不了床。
但洛成英不敢不打,萧武道的话还在耳边响着。
要是他阳奉阴违,只怕真要没命。
半路撞见这么个蠢货,并没影响萧武道的心情。
反正是个将死之人,他也没放在心上。
一路回到北镇抚司,萧武道在门前下马。
一个守门的锦衣卫力士赶忙上前牵马:“萧千户,您回来了,看来又是大胜。”
门口几个力士望着那四五十只大箱子,再看看一个个满面红光的同僚,心里羡慕极了。
跟着萧武道,随便都能立功,哪怕喝点汤也赚得满满当当。
哪像他们,整天日晒雨淋地看大门,一点前途都没有。
萧武道对薛华和宋立民等人吩咐:“把东西登记入库,我去找三哥替你们请功。”
“谢大人!”
众人满脸欢喜,尤其是薛华与宋立民——这回升千户是稳了。
走进北镇抚司,萧武道一路和相熟的锦衣卫打招呼,到了千户所中堂。
“三哥,我回来了。”萧武道笑着向袁雄拱手。
“坐。”
袁雄抬手让他坐下,旁边侍女立刻奉上茶。
“这趟还顺利吗?没出意外吧?”袁雄喝着茶问道。
萧武道也喝了口茶解渴,答道:“很顺利,没什么意外。”
“邪血宗的血无生和血红衣都死了,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能有什么意外?”
“我调了寒州营两千人马围山,把邪血宗血洗了一遍,逃掉的不超过五十人。”
“邪血宗算是彻底完了。”
“这是任务简报,三哥请看。”
说着,萧武道递上一份路上写好的文书——说实话,写这东西比让他动手还累。
袁雄接过文书扫了一眼,轻轻点头。
萧武道把任务经过写得简明扼要,一眼就能看清来龙去脉。
文中也提到了他斩杀米田共的事,不过袁雄只是扫了一眼,并未在意。
不过是个劣迹斑斑的千总罢了,在袁雄眼里,这根本不算什么。
就算他背后有李文博撑腰又如何?锦衣卫可从来不怕李文博。
翻到文书后面附的战利品清单时,袁雄眼睛一亮:
“没想到邪血宗竟攒了这么多家底!如今国库正空,这些正好能应应急。”
萧武道问:“国库这么缺钱吗?”
袁雄合上文书,叹了口气:
“缺啊,眼下处处都要用钱,国库都快见底了。”
“陛下最近又要重修大罗殿,被毁的万宝阁也得重建,北疆流民要安抚,北燕边境的军饷也该发了……”
“如今不是缺钱,是极其缺钱。户部尚书天天向陛下哭穷,一个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又要修大罗殿?”萧武道有些诧异。
万宝阁重建也罢,流民和军饷更是该办的事,可大罗殿有什么好修的?
这些年大罗殿几乎三年一大修、一年一小修,规模早已超过皇宫正殿。
那不过是景泰帝炼丹的地方,除了正殿他几乎不去别处,修得那么华丽有何用?简直是劳民伤财。
袁雄看出他的心思,无奈摇头:
“我也知道陛下此举不妥,指挥使大人劝过,但没用。”
“炼丹求长生是陛下的执念,谁也拦不住。”
“前几日二十多位大臣联名上书,请陛下暂缓修殿,先赈济北疆流民,谁知惹得陛下大怒。”
“为首的几名官员被斩,全家也被流放。”
说到这儿,袁雄连连叹息。
萧武道听罢,心中也是一凉。
一心为国为民的臣子,竟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让其他官员如何敢再直言?
忠臣没好报,谄媚者却升官发财——长此以往,朝中还能剩几个好官?
难怪民间对景泰帝怨声载道,各地流民纷纷**。这一切,都是皇帝自己招来的。
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
如此昏庸残暴的狗皇帝,他的下场,萧武道已能预见。
“别太往心里去,陛下除了痴迷炼丹求长生,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袁雄对萧武道说道。
他这么说,是担心萧武道因此感到寒心,对陛下不再忠诚,所以出言宽慰。
萧武道点点头:“三哥放心,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