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底下，那个小小的游魂吓得瑟瑟发抖，紧紧贴着地砖不敢动弹。
角落里，趴在桌上的司马烬依旧一动不动，发出一阵阵均匀的鼾声。
但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紧紧捏住了那枚苏青檀送的发结护身符。
指甲刺破了掌心，鲜血渗出来，染红了那几缕黑发。
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谓的“解药”。
这就是敖冰也不知道的、被星裔隐瞒的真相。
根本没有什么治病的药，只有一个精心设计的屠宰场。
司马烬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想拿他和王大锤当祭品？
那就要看看，这位星裔女王的阎罗殿，到底是谁说了算。
……
次日天刚亮，流波城的雾还没散。
星岚早就等在驿馆门口。她换了一身更隆重的长袍，上面绣着的星辰图案随着她的走动一闪一闪，手里那根权杖拄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走吧。”星岚看着走出来的几人，嘴角扯起一个弧度，“星门裂隙就在岛的背面，路不好走，别掉队。”
司马烬扶着王大锤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板车。
王大锤现在的情况更糟了。过了一夜，那种灰白色的石质纹理已经爬上了他的脖子，只剩下一张脸还能勉强做表情。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那是声带开始僵硬的征兆。
敖冰走在最前面，她今天没带兵器，只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头发也没扎，散在身后。
队伍穿过流波城那条铺满黑色碎石的主街，向着岛屿的深处进发。
越往里走，周围的光线越暗。那些发光的紫色苔藓变得稀疏，黑色的岩石裸露在外，像是一根根巨大的兽骨刺向天空。风从前面的峡谷里吹出来，带着股咸腥味，刮在脸上生疼。
星岚走得不快，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看板车上的王大锤，眼神里带着一种看死人的慈悲。
“前面就是‘坠星谷’。”星岚指着前方一道巨大的裂缝，“那就是通往星门的路。”
那是一道将整座岛屿劈成两半的深渊。海水在深渊底部咆哮，而在深渊的尽头，悬浮着一团巨大的、不规则的光晕。那光晕不是静止的，它在蠕动，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闯入的生灵。
这里没有路。
只有一条悬在峭壁上的石阶，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
司马烬把王大锤从车上背下来。王大锤现在重得像一座山，司马烬的身子猛地一沉，膝盖弯了一下，但他很快站直了，一步一步背着这块“人形石头”走上石阶。
“我来。”敖冰伸出手。
“不用。”司马烬拒绝得很干脆，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你留着力气。”
敖冰的手僵在半空，最后慢慢收了回去。她看了一眼司马烬，又看了一眼那团光晕，眼神黯淡下去。
一行人沿着峭壁走了大半个时辰。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处从岩壁上延伸出去的平台。平台正对着那团巨大的光晕，中间立着一座古怪的祭坛。
祭坛是用某种黑色的金属铸造的，上面没有繁复的花纹，只有一个巨大的天平。
那天平两端的托盘空悬着，在海风中纹丝不动。
“到了。”
星岚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众人，权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这就是‘灵魂天平’。”星岚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星门裂隙就在这光晕后面，星髓草也长在里面。但要想过去，这扇‘门’得先打开。”
她指了指那个巨大的天平。
“这是上古留下的规矩。星门连通着另一个世界，那是生与死的边界。想要从那里拿走属于‘生’的星髓草，就得留下属于‘死’的代价。”
星岚的目光落在王大锤身上，又扫过司马烬，最后停在敖冰脸上。
“等价交换。”星岚笑着说，“这天平的一端，需要放上一个足够分量的灵魂。灵魂越强，门开得越久。如果只是普通的鱼虾，这门连条缝都不会开。”
她摊开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我早就说过，不想付出代价，就别想拿走圣物。”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
王大锤趴在司马烬背上，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他想挣扎着下来，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那双逐渐失去光泽的眼睛死死盯着司马烬，里面写满了焦急和抗拒。
他听懂了。
这是个死局。要想救他，就得有人去死。
“怎么？”星岚看着沉默的众人，眼里的嘲讽越来越浓，“这就怕了？刚才在码头上，那位书生不是说，要什么都给吗？”
司马烬把王大锤慢慢放在地上，让他靠着一块石头坐稳。他直起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伸手入怀。
星岚盯着他的手，眼神里多了一丝警惕和期待。她想看看这个凡人能拿出什么来。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闪过。
敖冰越众而出。
她走得很快，几步就跨到了祭坛前。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和白衣，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即将断线的风筝。
“不用选了。”敖冰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股决绝，“我是龙族，我的魂魄足够强。开这扇门，绰绰有余。”
星岚挑了挑眉，并没有阻拦：“长公主果然大义。”
敖冰没有理会星岚，她转过身，看向司马烬和地上的王大锤。
“我欠你们的。”敖冰说。
她的目光落在王大锤那张石化的脸上，嘴角勉强扯动了一下：“傻大个，当初要不是为了帮我挡那一击，你也不会被碎星斧反噬得这么快。这是我种的因，果该我来吃。”
接着，她看向司马烬。
“还有你，穷酸书生。”敖冰深吸了一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京城帮龙族平了多少烂账。还有楚氏一族的恩情……我虽然是条懒龙，但也知道欠债还钱的道理。”
“拿着星髓草，滚回京城去。”
说完，敖冰转过身，面对着那个巨大的黑色天平。她闭上眼，身上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青光，那是龙魂即将离体的征兆。
星岚脸上的笑容扩大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一条龙的魂魄，足够把濒临崩溃的星门彻底稳固住，甚至能让流波城的力量再上一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