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总是倏忽即逝。
一整天的时光，沈烟几乎都沉浸在与孩子们相处的简单快乐中。
她认真地学着给孩子们分发积木，午餐时仔细地为每个孩子盛饭、端汤，提醒他们细嚼慢咽，在陈冬儿不小心把汤汁溅到裙子上时，下意识地、无比自然地拿出干净的手帕，蹲下身为她轻轻擦拭。
那一刻，她忘记了自己是曾统御一界的魔族女帝，也忘记了是执掌千亿集团的沈总。
她只是一个笨拙地想要靠近自己孩子的普通女人，享受着这偷来的、带着心酸与慰藉的亲密时光。
陈冬儿纯真的笑容，软糯的“沈老师”呼唤，都像甘泉般滋润着她干涸了百年的心田。
然而，放学的铃声，如同一声无情的提醒，将她从短暂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沈老师，放学时间到了。”赵晴走过来，温和地提醒，“我们需要组织小朋友们排好队，到校门口等待家长来接。”
沈烟的心，随着这句话猛地一沉。
她点了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陈冬儿作为中途插班的孩子，按照惯例排在队伍的最后。
沈烟默默地走到了队伍末尾，就站在陈冬儿的身后，仿佛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她跟着队伍，一步一步走出充满童趣的教室，穿过洒满夕阳余晖的走廊，走向那道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
越是靠近校门，她的心跳得越快，掌心也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会来吗？
这个念头反复捶打着她的神经。
陈浊会亲自来接冬儿吗？如果来了，他看到自己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愤怒？厌烦？还是……依旧那样冰冷的漠视？
她既害怕他的出现，害怕他那洞悉一切却又拒人千里的目光，害怕他会因为自己的“擅自接近”而生气，甚至勒令冬儿远离自己；可内心深处，却又无比渴望能够见到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哪怕只是像陌生人那样，因为孩子而简短地交谈一两句。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备受煎熬，脚步都有些虚浮。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在耳膜中咚咚作响。
终于，队伍来到了学校门口。铁艺大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等候的家长，翘首以盼。
孩子们像小鸟归巢般，在老师的指引下，一个个被家长接走，空气中弥漫着重逢的欢快与喧嚣。
沈烟站在门内，目光紧张地扫过人群。几乎是在瞬间，她的视线就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陈浊。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身姿挺拔，简单的休闲装束在人群中却格外显眼。
他似乎早已察觉到了她的存在，目光平静地望了过来，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淡漠，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偶然出现在此的“沈老师”。
果然……他知道了。
沈烟心中苦笑，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没有立刻表现出强烈的反对。
轮到陈冬儿了。小家伙刷过学生卡，像只欢快的小鹿，先是回头对沈烟甜甜一笑：“沈老师，我爹爹来接我啦！”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向陈浊。
然而，在松开沈烟手的刹那，陈冬儿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沈老师，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呀？”
她连忙定了定神，挤出一个温柔的笑：“没事，沈老师只是有点……不舒服，等会儿休息一下就好了。”
陈冬儿松开手，朝着陈浊飞奔而去，扑进他早已张开的怀抱。
“爹爹！你来接我放学啦！”清脆的童音充满了依赖和喜悦。
陈浊一把将女儿抱起，动作熟练而自然，语气柔和：“今天在学校乖不乖？”
“乖呀！冬儿一直都很乖的！”陈冬儿迫不及待地分享今天的“重大新闻”。
“爹爹，今天我们班里来了一个新老师！姓沈，叫沈烟！跟娘亲的名字一模一样呢！你看，就是后面那位沈老师，可漂亮了！”她的小手指向还站在门内的沈烟。
陈浊的目光顺着女儿的手指，再次落在了沈烟身上。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得如同一潭古井，只是极其轻微地、仿佛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节，对着沈烟的方向，微微颔首。
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孩子的老师，疏离而客气。
随后，他抱着冬儿，转身就准备离开。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多余。
沈烟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手再次攥紧。
她看着他毫不留恋转身的背影，看着他与女儿温馨互动却将她彻底隔绝在外的画面，一股强烈的冲动和不甘涌上心头。
她不能就这样看着他离开！至少……至少要说句话！
“等一下！”沈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快步向前走了几步。
陈浊停下脚步，却没有完全转过身，只是侧过头，目光冷淡地扫向她：“沈老师，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沈老师”。
他将这三个字咬得清晰而平缓，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把冰冷的尺子，精准地丈量出他们之间此刻应该保持的距离。
他在提醒她，也在警告自己——既然你选择了以这个身份出现，那么，我们就该恪守这个身份的界限。
沈烟被他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刺得心中一痛，准备好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
她看着被陈浊抱在怀里、正好奇地看着她的冬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一个老师正常的、对家长的叮嘱：
“冬儿今天下午……吃了一点冰淇淋。小孩子肠胃弱，晚上回家后请注意一下，小心她肚子不舒服。”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就像一个妻子在提醒丈夫注意孩子的饮食了，可惜她不是。
陈浊听着她的话，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回应，语气客气而疏离：“多谢沈老师提醒，我会注意的。”
说完，他不再给沈烟任何开口的机会，低头对怀里的女儿温声道：“冬儿，跟沈老师说再见。”
“沈老师再见！我跟爹爹回家啦！”陈冬儿听话地挥着小手，笑容灿烂。
“……嗯，冬儿再见。”沈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也对着冬儿挥了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沈老师！”陈冬儿的声音渐渐远去。
陈浊不再停留，抱着女儿，步履稳健地汇入放学的人流，朝着星空北苑的方向走去。
从远处传来冬儿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陈浊低低的回应，构成一幅温馨而……与她无关的画面。
沈烟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街角，方才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让她微微打了个寒颤。
校门口渐渐冷清下来，只剩下她孤零零的身影。那句“明天见”，是说给冬儿听的，又何尝不是她对自己卑微的安慰和期盼？
至少，还有“明天”。
至少，她还能以“沈老师”的身份，继续靠近她的女儿，哪怕……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