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陈家老太爷陈抗的十周年忌日宴会,只剩下最后两天。
京都的表面,依旧是一派繁华喧嚣,车水马龙,然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宁静的表象下悄然收紧。
这天下午,陈浊正抱着陈冬儿,在京都大学一间僻静的教室里,听着似乎与他如今心境格格不入的普通课程。窗外阳光正好,树影婆娑,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
课间,管家陈福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教室门口,他脸上带着比以往更加恭敬,甚至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神色。
“大少爷。”陈福微微躬身,声音压得很低,“家主让我来最后确认,后天老太爷的十周年忌辰,您和孙小姐……是否会准时出席?”
陈浊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向陈福,平静地点了点头:“我会去的。”
“是,大少爷。那老奴就不打扰了。”陈福似乎松了口气,再次躬身,悄然退去。
看着陈福消失的背影,陈浊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
爷爷……已经去世十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快到他这个穿越了百年时光的人,都感到一丝恍惚。记忆中,那个总是穿着朴素中山装,面容慈祥,会把他抱在膝头,用带着烟味的大手抚摸他头顶的老人,仿佛还在昨天。
那是他冰冷童年里,唯一真切感受过的温暖。每当被父母无故责骂,被陈浩然暗中欺负,感到委屈和无助时,他总会偷偷跑到爷爷独居的小院。
爷爷从不问缘由,只会默默地给他倒上一杯热茶,或者拿出一块舍不得吃的点心,用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温和地看着他,无声地告诉他——这里还有人在乎你。
可自从十年前爷爷去世后,那点微弱的温暖也彻底消失了。父母的偏心和冷漠变本加厉,饥饿和责罚成了家常便饭,再也没人会在他受委屈时,为他敞开一扇门,留一盏灯。
“爹爹,你怎么了?”怀里的陈冬儿敏锐地察觉到父亲情绪的低落,仰起小脸,伸出软乎乎的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你的眼睛看起来有点难过……是想娘亲了吗?”
陈浊被她的话问得猛然一怔。
沈烟……
是啊。被冬儿这么一提醒,他才惊觉,按照星源大陆的时间计算,再过不久,也差不多是那个平凡妻子沈烟的忌日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无论他在星源大陆的哪个角落,经历着怎样的危险,他总会想方设法回到竹桥村,回到那座孤坟前。
他会仔细清理坟头的杂草,然后坐下来,对着冰冷的墓碑,絮絮叨叨地说上很久。
说他这一年又去了哪些险地,遇到了哪些强大的妖兽,得到了哪些能救女儿的灵药……
也会像她还在身边时那样,轻声念叨:“烟烟,我今天做了你爱吃的鸡汤面,可惜你尝不到了……”
那些百年如一日的祭奠,曾是他活下去的重要支柱,承载着他所有的思念、痛苦与不甘。
可如今……
真相大白,那个他祭奠了百年、思念了百年的妻子,非但没有死,反而成了高高在上、视他如尘埃的魔族女帝。那些他倾注了无数情感的倾诉,如今回想起来,竟显得如此荒谬和可笑。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怨恨?是释然?还是某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厘清的苦涩?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再去面对那个即将到来的、属于“亡妻沈烟”的忌日。
他勉强对女儿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不是因为娘亲。是爹爹的爷爷,也就是你的太爷爷,他去世十周年了。后天,我们大家都要去一个地方,好好地纪念他。”
“太爷爷?”陈冬儿歪着头,好奇地问,“太爷爷对爹爹好吗?”
“很好。”陈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时光,“他对爹爹……很好,很好。”
“那我们去看看太爷爷吧!”陈冬儿立刻说道,小脸上满是认真,“我们去给他上香,给他带好多好多好吃的!就像……就像以前我们给娘亲带一样!”
孩子天真烂漫的话语,像是一道暖流,冲散了陈浊心中部分阴霾,也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巧合。他笑了笑,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好,都听冬儿的。”
这时,坐在旁边的李明,趁着课间休息,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局促和歉意,低声道:“浊哥,之前……之前林春夏那事,真是对不住!我没想到她会那样……我代她向你道歉,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陈浊收回飘远的思绪,看向李明,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感伤从未存在过。他淡淡地说道:“没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