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站在废品站楼顶，看着脚下渐渐恢复光明的江城，心里却没有半点轻松。他的目光越过那些重新亮起的灯火，投向了城市之外更深、更远的黑暗。
在他的感知里，整个城市的电网就像一张巨大无比的蜘蛛网，清晰地展现在他脑中。
而此刻，这张“网”上，有五个地方突然亮起了不正常的红点，能量波动剧烈得吓人，远远超过了平常的用电高峰。这五个点，像五颗毒牙，正好咬在江城电网最关键的五个位置上。
它们之间，正被一种看不见的电磁力量连接起来，眼看就要形成一个完整的圈！
一个以上海为中心，要把整个东部沿海都圈进去的恐怖献祭法阵！
“警告！检测到超高能量反应！”熵魔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尖叫起来，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带着明显的焦急，“‘电流’只是个摆在台前的棋子！他背后的‘渡鸦’组织，正在用剩下的电网权限，搭建一个献祭法阵！等这个圈完全合拢，整个城市的电力会被瞬间抽干，通过时空共振，去激活埋在地底深处的那个‘零号’怪物的第一道封印！”
“激活？”林深嘴角一扯，露出一丝冰冷的笑，金属化的右臂在夜色里闪着寒光，“那就在它合拢之前，把它砸烂！”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外壳斑驳、经过特殊加密的老式卫星电话。他按下一串从没打过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他没有废话，直接说道：
“我是林深。要拆庙的人，该动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阵短促有力的“滴滴”声。
那是摩斯密码，意思很简单：
“暗流，已就位。”
半小时后，沪海与江城交界的联合输电枢纽站外面，一片长满荒草的废弃地里。
林深和苏晚棠像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伏着。苏晚棠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脸色还是因为之前的消耗有些苍白，但眼神格外明亮，紧紧跟在林深身边。
眼前的枢纽站，已经完全变样了。
它被改造成了一个移动的电磁堡垒。几十座狰狞的高压电塔像卫兵一样围在四周，塔顶的球形电容器时不时就爆出吓人的蓝色电弧。半空中，一张由强大电流编织成的巨大防护网，像一口倒扣着的大碗，把整个枢纽站罩在里面，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那就是‘电流’的老巢，现在由他残留的意识和备用系统自动控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伪装网下传来。
一个身形精悍、脸上带着一道陈旧电弧灼伤疤痕的男人探出头来，他就是“暗流”。他身后还有三个同样干练的技术员，正在调试一台样子古怪的设备。
“按你说的，我们搞了个‘静默诱饵’。”暗流指着那台设备低声说，“用回收的军用卫星天线改的，接入了我们预设的虚拟电站。一启动，它能立刻模拟出江城百分之三十的用电量突然消失，足够骗过里面那个AI，让防护网的能量出现一瞬间的波动。”
林深点了点头，对暗流的效率很满意。
他反手从那个半旧的登山包里，拿出了一样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一台上世纪九十年代街头卖唱用的卡拉oK功放机，外壳上还贴着早就褪色的“金嗓子”贴纸。
暗流和他手下的人都看呆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生死攸关，城市命运就在此一举，他拿出这么个老古董来干什么？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林深并起手指，像刀一样在自己金属化的手掌心轻轻一划，一滴蕴含着“承鼎之力”的鲜红血珠滚落下来。他把血珠精准地滴在功放机那落满灰尘的音量旋钮上，另一只手则按住了一块他从废品堆里捡来的、清代戏班用过的铜锣碎片。
“坎为水，主险陷；震为雷，主行动……声波共振，特性为‘破’！跨时空合成！”
心念一动，那滴血珠猛地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化成无数比头发丝还细的血色丝线，像有生命一样钻进了功放机老旧的电路板里！那块锈迹斑斑的铜锣碎片，则在红光中慢慢融化，变成一道青铜色的流光，完美地融入了功放机的喇叭音圈！
老旧的塑料外壳被内部生成的新结构撑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古朴和科技感的金属质地。原本的喇叭口，变成了一个由一层层青铜符文叠起来的共振腔。
【声波共振器·镇魂吼】，合成完成！
“行动！”林深低喝一声。
“就是现在！”暗流猛地按下了手里的控制器！
“静默诱饵”瞬间启动，一道强大的虚拟信号冲天而起。
果然，笼罩着枢纽站的电网防护罩猛地一颤，能量输出的重心朝着诱饵的方向，出现了极其短暂、只有零点几秒的偏移！
就是现在这个空档！
林深的身影像射出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右臂的金属层瞬间变成液体延伸出去，化成一根锋利的抓钩，死死扣住了一座高压放电塔的塔顶。他整个人像钟摆一样荡了上去，稳稳地把那台外形诡异的【镇魂吼】架在了塔顶正中间，正好对准了电网能量最密集的核心！
“晚棠！”
“明白！”
高塔下面，苏晚棠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
她那强大的共感能力这一刻不再是向外扩散，而是极度地收敛、集中！她的意识探入了被“电磁献祭阵”囚禁在沪海地下的那个“活体电池库”，感受到了那里几百个和林深一样的实验体心中，最深沉、最原始的集体心声——
那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她将这股纯粹的、让人窒息的绝望情绪，像一道无形的丝线，精准地注入了【镇魂吼】的共振腔里！
嗡——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从地狱最深处传来的低沉嗡鸣。
当第一缕经过情绪“加工”的声波传出来，整张电网防护罩就像被扔进了石头的湖面，立刻泛起了肉眼可见的剧烈涟漪！
“是谁——！竟敢污染我主纯净的能源秩序！”
一声狂怒的咆哮从枢纽站里面炸开，一个完全由电光组成的虚幻人影从主控室冲天而起，正是“电流”残存的战斗意识！
林深站在塔顶，狂风吹得他的衣服猎猎作响。他看着那个电光人影，脸上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冰冷。
“纯净？你们抽干活人的生命和灵魂来发电，还有脸跟我说纯净？”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拳砸在【镇魂吼】的启动键上！
“吼——！”
这一次，不再是低鸣！
而是一声真正的咆哮！
那声音仿佛混合了百年来无数普通人的祈愿和不甘，又夹杂着所有被囚禁者最深沉的绝望，化成一道摧枯拉朽的低频冲击波，和整个电网的震动频率产生了最剧烈的——共振！
咔嚓！咔嚓嚓！
之前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电网防护罩上，瞬间布满了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纹！
“死！”
林深眼中寒光爆闪，金属化的右臂瞬间液化、变形，前端变成了一柄缠绕着毁灭性电弧的闪电利刃！他顺着共振波撕开的裂缝，整个人像一道银色闪电，精准无比地冲进了电网最脆弱的那个节点！
一刀，干净利落地斩断了主控线路！
几乎在同一时间，塔下的苏晚棠将共感能量催动到了极限！她不再模拟绝望，而是反过来，引导着此刻江城、沪海两地，数百万市民在睡梦中、在闲聊时、在哄孩子时无意识哼唱的童谣、歌谣，将这些最纯粹、最朴素的“人间烟火”汇聚成一股磅礴的情绪洪流，通过被斩断的线路，狠狠地灌进了枢纽站的控制系统！
“不——！杂音！全是杂音！我的秩序……我的数据……”
电光人影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叫，跪倒在地。它体内的电鳗意识，在“镇魂吼”的物理冲击和“人间烟火”的情绪洪流内外夹击下，拼命挣扎，最后在一声充满不甘的哀鸣中彻底崩溃，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了，只留下一具焦黑的躯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林深缓缓落地，走到那焦黑的躯壳前，用闪烁着电弧的金属手指，从里面挑出了一枚还在散发着幽幽蓝光的能量晶体。
他举起晶体，对着空无一人的控制中心，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骨：
“告诉渡鸦——老子切的不是电，是你们的命根子。”
枢纽站里，接二连三地响起爆炸声，冲天的火光宣告着“电磁献祭阵”的第二个节点被彻底摧毁。
但是，林深的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北方。在那片被黄沙掩埋的初代实验室遗址方向，一股比“电流”强大百倍的、充满蛮荒和古老气息的存在，正隔着上千里的距离，向他投来了一道冰冷的注视。
大地深处，传来一阵非常微弱、但极有规律的震动，好像某个沉睡了半个世纪的庞然大物，正在慢慢地苏醒过来。
“它醒了……”熵魔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沉重和不安，“你毁了节点，激怒了它。‘零号’的第一根意识触须，已经挣脱了一部分束缚，碰到现实世界了。”
林深收起那枚蓝色晶体，他那坚不可摧的金属右臂表面，竟然出现了几道细细的裂纹，一丝丝灰色的火焰正从裂缝里不断冒出来，散发着一种要毁灭一切的气息。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又看了一眼旁边扶着墙喘气的苏晚棠，声音沙哑地说：
“接下来，不是修电网了……”
“是去地狱，拔它的电源。”
千里之外，江心小岛上，风沙突然大了起来。
在那座堆满废品的破旧楼顶，那尊林深从不让任何人碰、尘封了很久的古怪机械香炉，在没人的情况下，炉盖终于“咔”的一声，完全打开了。
炉口里面，没有香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时空漩涡，正在那黑暗里慢慢形成，旋转着，仿佛要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