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那道被强行合拢的裂缝，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横在古都废墟上头。云层破碎，翻涌着病态的紫光，怎么看怎么不祥。
空气里全是焦糊味，混着尘土，吸进肺里像灌了一嘴沙子。
林深把背上昏迷的影傀小心放下来，让他倚着半截没倒的墙。自己胸口那枚初代核心跳得又重又急，咚咚咚地撞着肋骨，和心跳混在一块，每一下都扯得浑身伤口生疼。
他没管。
只伸手从破烂衣兜里，摸出那枚沾着血的耳坠。
金属冰凉，上面那点温度正飞快散掉——就像苏晚棠在他记忆里留下的痕迹，正在消失。
林深没说话，默默从脖子上扯下一条旧铜线。线上拴着个铁皮盒子，锈迹斑斑，是他早年用废军品外壳自己磨的，上面全是划痕。
他用那只已经碳化、只剩金属骨架的右手，有点抖，掀开了盒盖。
盒子底上，刻着一行小得快看不见的字：深渊工坊·序列001。
这是他给自己做的第一个物件，专门装那些“舍不得扔”的东西。
他把耳坠轻轻放进盒底，动作轻得像是怕惊动谁。
“晚棠，”他哑着嗓子，声音低得被风一吹就散，“等我。”
说完，他啪地合上盒子，塞回胸前口袋，紧贴着心口。
然后他抬起左手，戳亮了手腕上那个被改得亲妈都认不出的终端。
屏幕一亮，熟悉的操作界面早就崩了。满屏都是乱码，像烧开的滚水，咕嘟咕嘟往外冒。
【警告：系统核心逻辑单元78%受损…正在进入混沌模式…】
混沌模式。
渡鸦和那个什么混沌之子，等的就是这一刻吧？系统彻底失控，自己把自己吃掉。
可惜他们不懂。
对一个在废品堆里靠双手和直觉刨食的回收者来说——
混乱，才是老家。
林深眼睛一闭，意识猛地扎进那片狂暴的数据乱流！
他根本不去尝试什么逻辑解码，直接把自己那身经百战的感知力拉到最满！
他的“声波可视化”，这会儿不是听声音，是在这片由0和1组成的死寂深渊里，“听”那些藏在乱码底下的“痕迹”！
嗡。
一段被层层加密、伪装成错误日志的数据，在他感知里极其微弱地“响”了一下。
林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想都没想，精神力化为利爪，狠狠撕了过去！
数据外壳被强行扯开。
一行金字在他脑子里蹦出来：
【项目代号：罗盘重铸·材料需求清单】
【序列一：商周青铜残片x9，需完整承载原始卦象铭文，能量谐振频率需在“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中”九宫坐标范围内。】
九鼎！
林深瞳孔骤缩。
这哪是什么材料单？这特么是重铸九鼎、重启时空罗盘的说明书！
他猛地抬头，望向江城方向。
最后的希望，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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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江城时，家没了。
废品站没了，工坊没了，那些他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宝贝”山，全成了焦黑的瓦砾。刺鼻的化学品烧焦味糊在空气里，呛得人嗓子疼。
万象商会手脚干净，几乎没留痕迹。
林深一句话没说，蹲下身，用那只金属右臂开始扒拉脚底下的碎石。
冰冷的机械手感，比什么探测器都好使，地底温度、结构，摸得一清二楚。
忽然，他手一顿。
地底下，大概三米深的地方，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又熟悉得要命的共鸣。
那是初代时空势能特有的沉寂波动——跟他第一次激活系统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没犹豫，五指猛地一收！
合金骨架像五把铲子，噗嗤插进焦土！
碎石乱飞，泥土四溅。他像个不知道累的机器，徒手往下挖。
哐！
指尖碰到了硬东西。
一口锈迹斑斑的大铁箱子，埋在深处。
林深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双臂肌肉暴起，硬生生把那几百斤的箱子从坑里拖了上来！
远处，靠着墙的影傀虚弱地抬起眼皮，声音沙哑：“你……早知道这些玩意儿有用？”
林深没答话，撬开箱子上沉重的锁扣。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子苍凉古朴的气息冲了出来。
箱子里，九件被他当宝贝供着的“破烂古董”，安安稳稳躺在特制的减震泡沫里：从古墓倒腾来的破铜铃，拍卖会捡漏的残鼎脚，几片刻着怪纹的龟甲片……
全是以前他凭直觉收回来的、连系统都只标注“蕴含初代势能，无法解析”的垃圾。
“我不知道。”
林深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头都没抬。可他眼里闪着光，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但我信我自己挑的东西。这上面的历史，上面的故事——”他一把抱起铁箱，沉重的分量让他重伤的身体晃了晃，可他抱得死紧，像抱着全世界最后的希望，“只有我看得懂！只有我能解！”
他一步一步，走向地下室的入口。
那里有他最后的堡垒——那台被他亲手改装过的粒子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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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地底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
像沉睡巨兽的心跳。
也就在这时候，工坊废墟的屋顶上，一团东西悄无声息地聚拢成形。
报废的电路板，缠成一团的网线，还有闪烁不定的声波残影……乱七八糟拼凑出个人形的轮廓。
混沌之子。
“你以为，重铸九鼎就能逆转时空融合？”它的声音由无数混乱电子音拼成，听着别扭又刺耳，“可笑的凡人。熵魔早就在你系统里种了‘因果倒置’的病毒。你救她的每一步，其实都在让她死得更快。”
林深像没听见。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第一块青铜残片——那是刻着“乾”卦的鼎耳，手一扬，扔进了熔炉。
同时，他把自己那只碳化的金属右臂，猛地插进熔炉旁边的控制台接口！
主动接入了那片混沌狂暴的系统乱流！
“你说得对。”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
“所以，老子不用你们的逻辑了。”
下一秒——
所有安全协议，被他亲手掐断！
轰！！！
无穷无尽的乱码和病毒数据，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进他的神经接口！
脑子像是被千万根烧红的铁钎同时贯穿！那种疼，足够让任何觉醒者当场毙命！
可林深没倒。
他咬着牙，把这股要命的剧痛当成坐标，在这片数据的尸山血海里，发了疯一样搜寻那些独属于他的“真实”痕迹——
那些他亲手焊过的焊点，他修复过的裂痕，他给每一件“宝贝”取名字时的记忆……
找到了！
“轰——！！！”
粒子熔炉的温度读数猛地飙升三千度！炉子里翻涌的等离子火焰，突然诡异地扭动、盘旋，最后，竟然清晰地构成了一副光芒流转的八卦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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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
整整七天。
九尊拳头大小、通体幽暗泛着微光的微型鼎胚，静静悬浮在林深面前。
他脸色惨白得像纸，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可那眼神亮得骇人。
他拿起刀，在手腕上划了一道。
滚烫的血涌出来，他以血为引，将那三枚封印玉的残片，一一按进每尊鼎的阵眼位置。
“嗡——”
九鼎同时发出低鸣。
他以九鼎为基，在工坊正中央，布下了一座“北斗锁灵阵”！
一道佝偻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时狱伸出手，递过来那截断裂的青铜罗盘指针。
林深接过，插入阵法核心。
“这阵能暂时稳住时空结构，锚定她的坐标。”时狱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但要想彻底唤醒功能，逆转法则，还需要一个‘见证者’。”
他顿了顿，看向林深。
“需要有人献出完整的觉醒者意识，承受所有的因果反噬。”
话音刚落，影傀扶着墙，踉踉跄跄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把一枚染着血、属于他自己的身份芯片，啪地一声，拍在阵台上。
“我来。”他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惨，却有种说不出的释然，“我看过太多实验体像垃圾一样死掉……这回，我想亲眼看看，有人能赢。”
林深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多说废话，只重重一点头。
他抬起手，朝着启动开关，狠狠拍了下去！
轰——！！！
九鼎共鸣，阵法光芒暴涨！一道粗得吓人的能量光柱冲天而起，直接在工坊屋顶捅了个大窟窿，在夜空里撕开一个剧烈旋转的漩涡！
漩涡中心，影像清晰浮现——
破碎的钟表王座上，苏晚棠闭眼沉睡着，近在咫尺。
林深下意识伸手，想去碰她的脸。
就在这一刹那！
【警告！】
【检测到外部法则级干预！】
【来源：混沌之子（权限等级S+）！】
猩红的警告框在他眼前疯狂炸开！
整座工坊地动山摇！残存的屋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掀飞！
混沌之子悬浮在半空，身体不断扭曲、重组。而它那由数据流构成的手里，正捏着一截真实的、属于苏晚棠的记忆片段——
画面里，少女时代的苏晚棠坐在家族密室，在日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如果林深的存在，本身只是‘基因计划’的一部分，我是否……还会选择站在他身边？”
这段影像，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直捅林深心窝。
然而——
林深盯着那段影像，脸上所有的疯狂和痛苦，突然间褪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近乎嘲讽的笑。
他转过身，走到工具台边，拿起了那把他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旧焊枪。
咔哒。
枪口燃起熟悉的蓝色火焰。
他低下头，对着火苗，轻轻说了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这整个操蛋的世界宣布：
“她会不会选我，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的工厂——”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像两把开刃的刀，直直劈向半空中的混沌之子。
“不收来路不明的克隆货！不认早就写好的狗屁宿命！”
焊枪的火焰猛然暴涨！
“更不听你这种杂碎——废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握着焊枪，对着北斗锁灵阵的最后一个节点，狠狠怼了上去！
老子的工厂，老子做主！
轰——！！！！！！！！！
九鼎齐震！九道光芒合为一股，化作一道粗大到无法想象的蓝金色光柱，以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蛮横姿态，悍然冲破了混沌之子的封锁，撕碎了江城上空那片不祥的紫云，贯穿天地！
光柱的尽头，那片灰白色的虚时层深处——
一双紧闭了太久太久的眼睛，睫毛，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仿佛即将醒来。
那双眼睛属于苏晚棠。
也属于某个正在一同苏醒的、无人知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