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有些懒散,透过百叶窗在会议室的地毯上投下规整的条纹。
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和文件油墨混合的沉闷气味,像一块湿抹布,捂住所有人的口鼻。
钱副局长站在台上,声音洪亮,手势挥洒自如。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自己是交响乐的指挥家,台下所有人的表情,都必须随着他的节奏起伏。
“……所以,我认为,建立一套‘教师贡献值’与‘绩效薪酬’强挂钩的量化体系,是激发一线教师活力的关键一步!谁的贡献大,谁的收入就高,简单,透明,高效!”
他抛出一个议题,目光如探照灯,扫过台下。
那目光重点在会场中后方的一个区域逡巡,像是在寻找某个特定的靶子。
昨天那个姓赵的愣头青,就是坐在那儿的。
钱副局长的嘴角微微上翘。他今天准备万全,特意从政策研究室请来了两位最擅长打太极、和稀泥的专家。无论姓赵的提出什么刁钻问题,他们都能用“大局观”“发展性眼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些万能膏药,把场面糊弄得滴水不漏。
来啊,问啊。
他心中默念,甚至有些期待。他已经准备好,要上演一出“前辈宽容指点后辈,后辈茅塞顿开”的戏码。
然而,他搜寻的那片区域,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座位。
椅背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桌上放着一个保温杯,但人,不见了。
钱副局长微微一怔。
缺席?
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缺席了?
他心头掠过一丝意外,随即转为一种混杂着轻蔑的快意。
怂了?还是看清形势,知道螳臂当车,所以干脆摆烂了?
也好。
省得他多费唇舌。
钱副局长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声音也更具感召力:“看来大家对这个议题没有异议,那我们接下来讨论下一个,关于‘家校共建’的经费来源问题……”
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
同一时间,市中心附近一处老旧但体面的家属院里。
赵禹站在一栋单元楼的门禁前,低头看着自己映在玻璃门上的脸。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将近五十岁的年纪,眼角有细密的皱纹,眼袋浮肿,嘴唇因为常年抽烟而有些暗沉。那是属于钱副局长的脸,带着一种久居人上而自然生出的油滑与威严。
易容药水的效果出奇得好,连声音都模拟得惟妙惟肖。
可这种感觉很怪异。
他仿佛被囚禁在另一个人的躯壳里,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属于自己的沉重。
此行的目的,是敲开市局另一位副局长,张副局长的家门。
此行的目的是他想试探一下张副局长的真实态度,看看他究竟是钱副局长的同谋,还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心怀不满的潜在盟友。
这将决定他下一步的行动。是继续在规则内周旋,还是……采用更激进的手段。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这件价值不菲的衬衫,确认没有一丝褶皱,然后按下了门铃。
等待的几秒钟,漫长如一个世纪。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伪装过的、属于“钱副局的沉稳心跳。
门很快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条真丝的吊带睡裙,卷发随意挽着,眉眼间带着一股慵懒的媚态。
女人看到门外的“钱副局长”,先是愣了一下。
赵禹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一套关于“临时有份紧急文件需要张局过目”的客套话。
然而,不等他开口,女人的表情忽然就变了。
那不是见到领导突然造访的惊讶或局促,而是一种混合着惊慌、嗔怪和一丝隐秘欣喜的复杂神情。
“哎呀你!”
女人低呼一声,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将他拽进了门里。
“砰”的一声,厚重的防盗门被迅速关上。
玄关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赵禹顿时愣住了。
这算什么?
剧本好像不太对啊。
“死鬼!”女人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责备,但那语气却软得能掐出水来,“不是说好了晚上再来的吗?怎么这个点就跑来了?胆子也太大了!”
她一边说,一边踮起脚,熟稔地帮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喉结。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混合着女人的体温扑面而来,赵禹胃里一阵翻涌,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却被女人亲热地挽住了胳膊。
“来就来嘛,还穿这么正式。”女人的手指在他西装的料子上轻轻划过,语气娇嗔,“快过来坐,老张他今天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