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禹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本来还想趁这几天,好好挖一挖清芷女高这条线。那个胖校长,那个眼神不善的教导主任,还有那个若即若离、话里有话的柳韵……这里面,藏着不少秘密。
可惜了。
不过,既然南高山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必须得回去。
王首一中才是他的基本盘。基本盘要是乱了,他在这里取得再大的进展,都毫无意义。
想到这,赵禹不再耽搁。
他掀开被子,利落地翻身下床,然后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冰冷的水扑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点混沌。
镜子里,映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眼神清明,找不到一丝焦虑。
他慢条斯理地刷牙,洗脸,然后换上那件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扣上袖扣。
收拾妥当,他拎起那个简单的行李包,离开了房间。
走廊里空无一人,晨光透过栏杆,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带,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赵禹没有直接走向电梯,而是来到隔壁的房门前。
江畔月的房间。
他抬起手,屈起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门很快就开了。
门后,江畔月穿着一套印着卡通兔子的朴素睡衣,头发有些蓬乱,显然是被吵醒的。
她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看清来人是赵禹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赵……赵主任?”她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充满了疑惑,“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赵禹的目光在她那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可爱睡衣上停留了零点五秒,然后平静地移开。
“贾许出事了。”他开门见山,语气没有丝毫铺垫,“我得立刻赶回去看看。”
江畔月眨了眨眼,似乎没太听懂。
贾老师出事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赵禹投下了一枚真正的重磅炸弹。
“所以,接下来的两天,你一个人在女中,继续完成交流学习的任务。”
江畔月脸上的困意,像被狂风吹散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我……我一个人?”她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变了调,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想说“不行啊主任我只是个新人”,想说“我就是来给您当小跟班做笔记的”,想说“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个笑面虎柳主任和那个看起来像黑帮老大的胖校长我会死的”……
她的大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责任,直接宕机了。
赵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老师。”赵禹的目光很平静,“我一直有留意你的工作。你提交的每一份报告,都非常用心。你对教育,有自己的思考,也有热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真正的成长,并非源于安逸环境下的模仿,而是诞生于独自面对风暴时的抉择。一粒种子,只有在没有大树庇护时,才会拼尽全力,长成自己的模样。”
江畔月呆呆地听着。
这番话,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什么种子?什么大树?什么风暴?
主任,您能说点人话吗?!
赵禹似乎看穿了她的迷茫,于是用更直白的话总结道:
“我相信你。所以,你也应该相信你自己。”
说完,不等江畔月有任何反应,他收回手,转身,步履匆匆地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没有一丝留恋,没有半点犹豫。
江畔月就那么傻傻地站在门口,穿着那身滑稽的兔子睡衣,呆呆地看着赵禹挺拔的背影。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满脑子嗡嗡作响的“相信你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从走廊灌了进来,吹在她光洁的小腿上。
江畔月打了个寒噤,终于从石化状态中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幼稚的睡衣。
又抬头,看了看那个空无一人的走廊。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因为紧张而攥得死紧的拳头上。
不是……
这也太突然了吧?!
这就把我一个人扔这儿了?
。。。。。。
医院的单人病房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贾许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泡烂的棉絮,沉重,肿胀。
昨晚挨的那几下闷棍,后劲十足,让他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肋骨的钝痛。
他本想就这么昏睡到地老天荒,但总有几道声音不识趣地在耳边嗡嗡作响。
“呜呜呜……贾老师……你好惨啊……”
这是张伟的声音,嗓门洪亮,哭腔里带着一股子唱念做打的戏剧感。
“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害了你啊!贾老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不活了!”
“贾老师!您要是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这是李麻花,声音尖细,颇具穿透力,直接扎进了贾许的耳膜。
“呜呜呜……贾老师您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还没来得及报答您呢……”
还有另外两个,一个负责抽噎,一个负责干嚎,四个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张伟趴在贾许的病床边,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被子,一张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另外三个也是差不多的德行,一个个围在床边,眼圈通红,肩膀一耸一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孝子贤孙在给弥留之际的老父亲送终。
吵死了。
贾许感觉自己的眼皮十分沉重,但他还是奋力掀开了一条缝。
世界是模糊的。
他的眼镜在昨晚的冲突中光荣殉职,眼前的一切都化成了朦胧的色块。四个晃动的人形色块,正围着他的病床,此起彼伏地表演着悲痛。
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窜了上来,比他后脑勺的伤口还疼。
“我还活着呢!”
贾许的声音沙哑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