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大厅里,五光十色的镭射灯疯狂扫射,将空气切割成无数流动的碎片。舞池中央,群魔乱舞。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水和荷尔蒙混合发酵的甜腻气息。
赵鹏对这种环境如鱼得水。
他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服务生马甲,头发用发胶梳得油光锃亮,在灯光下反射出自信的光芒。
他正站在一个卡座旁,对着一位看起来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施展着他毕生所学的销售话术。
“王哥,您看您这气度,这派头,喝普通的酒哪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赵鹏的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谄媚笑容,“我给您推荐的这款‘皇家礼炮18响’,那可不是一般的酒。每一滴,都是苏格兰十八年以上的陈酿,口感醇厚,回味悠长。这喝的不是酒,是品味,是江湖地位!”
中年男人被他捧得飘飘然,大手一挥:“行!就这个!给老子来一瓶!”
“好嘞!”赵鹏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愈发恭敬,“王哥您真是爽快人!我这就给您安排!”
他麻利地在点单机上操作着,看着屏幕上跳出的四位数价格,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笔可观的提成正朝自己飞来。
他觉得自个儿简直就是个销售天才,天生就该吃这碗饭。什么德育处,什么学习,哪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等攒够了钱,他也要像王哥这样,左拥右抱,夜夜笙歌。
他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准备去吧台取酒,脸上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僵住了。
他看见了。
就在不远处,吧台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他这辈子最不想在这里看到的人。
赵禹。
德育处主任,王首一中所有问题学生的终极噩梦。
那一瞬间,整个KtV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疯狂闪烁的灯光也仿佛凝固了,所有的光线都诡异地聚焦在赵禹那张平静到可怕的脸上。
赵鹏的大脑宕机了足足三秒。
他身旁,赵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是李麻花。
那个刚刚还跟自己一起抱怨工作累、工资少的“革命战友”,此刻正像个最忠诚的太监,佝偻着腰,脸上挂着一种近乎谄媚和讨好的笑容,亦步亦趋地跟在赵禹身后。
一股无名之火夹杂着刺骨的寒意,从赵鹏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麻花!你个吃里扒外的二五仔!你个浓眉大眼的叛徒!老子前脚还在为了咱们四个人的晚饭钱抛头颅洒热血,你后脚就把鬼子引到村里来了?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功绩啊!
赵鹏的内心在疯狂咆哮,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艾玛……赵……赵主任……”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您……您怎么来了?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的大脑在以超越光速的速度运转,疯狂地搜索着任何一个可以用来解释的借口。
我是来做社会实践的!对!体验生活!深入基层!了解当代青年在消费主义浪潮下的精神困境!
不不不,这个太假了。
有了!我是来卧底的!我发现我们学校有学生被骗到这里打黑工,我这是深入虎穴,搜集证据,准备一举捣毁这个黑恶势力团伙,解救失足同学于水火之中!
对!就这个!这个听起来多么高尚,多么富有牺牲精神!
赵鹏感觉自己找到了救命稻草,正准备将这番慷慨陈词脱口而出,用正义的光辉亮瞎赵主任的眼。
然而,赵禹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赵禹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他身上那件服务生的马甲,然后,抬起手,用食指指了指KtV的大门。
一个字都没说。
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滚出去。
赵鹏僵硬地点了点头。
“……是,赵主任。”
赵禹收回了目光,转身,继续向KtV深处走去。
李麻花跟在后面,经过赵鹏身边时,还冲他投来一个“兄弟,我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的爱莫能助的眼神。
去你妈的尽力了!赵鹏在心里竖起了中指。
……
与此同时,在KtV那条幽深走廊的尽头,一间散发着霉味的储物间里。
王浩鼻青脸肿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姿势是一个标准的大字型。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个忽明忽暗的灯泡,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爱咋咋地,毁灭吧”的颓废气息。
他已经放弃了。
从他冲出去英雄救美,到被人三拳两脚放倒,再到被绑成一个粽子,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这五分钟,彻底击碎了他从各种小说和电影里建立起来的、关于“主角光环”的所有幻想。
现实,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你倒是动一动啊!等死吗?”
旁边,被同样手法捆绑着的程星气得快要原地爆炸。她像一条上了岸的鱼,不停地在地上扭动,试图磨断手腕上那粗糙的麻绳,可惜收效甚微,手腕的皮肤已经被磨得火辣辣地疼。
王浩有气无力地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星姐,别白费力气了。人生就像一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我们现在,就是那对儿最惨的杯具。挣扎有什么用?还不如留点力气,待会儿叫得响亮点,说不定他们听着过瘾就放了我们了。”
“……”程星被他这番“躺平哲学”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真想用眼神杀死这个猪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