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阳山的变化,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虽不汹涌,却悄然扩散。那结合了“理”与“文”的文明微光,在“熵增”之力减弱的背景下,顽强地照亮着一方天地。部落规模在稳步扩大,内部因玄都的引导和焱的威望,维持着一种脆弱的、积极向上的平衡。
然而,洪荒之大,并非只有首阳山一处风云。
这一日,正在缓慢修复编辑器、温养圣躯的林玄,心神猛地一动!一股强烈无比的血煞之气与大地浊气,混合着狂暴的妖风,自不周山原址西北方向的某片广袤山林中冲天而起!其规模与烈度,远超之前首阳山遭遇的任何冲突!
“巫族……和妖族?”林玄瞬间辨认出那熟悉的气息。巫妖量劫虽过,但两族残余势力依旧庞大,彼此间的血海深仇岂是轻易能够化解?为了争夺量劫后残存的资源、地盘,或是单纯为了延续仇恨,爆发冲突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规模会如此之大!
他心神立刻顺着那冲天的煞气蔓延而去。
只见那片名为“逐鹿之野”的广袤地域,此刻已化作战场!一边是数以万计的巫族战士,他们身形魁梧,气血如龙,不施法术,仅凭强横的肉身与血脉神通,冲锋起来便地动山摇。大巫夸父手持巨木,一步跨越山河;雨师玄冥操控水汽,化作冰棱风暴;更有大巫刑天,舞动干戚,战意冲天,虽无头颅,以乳为目,以脐为口,咆哮着冲向敌阵!
而另一边,则是同样数量庞大的妖族!它们显化本体,或翱翔天际,喷吐烈焰寒冰;或奔走大地,利爪撕裂虚空。妖圣呲铁现出原形,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山,横冲直撞;妖师飞诞振动双翼,洒下腐蚀性的毒雨;更有无数妖族布下简易阵法,妖气连成一片,与巫族的战阵狠狠撞在一起!
厮杀声、咆哮声、神通碰撞的爆炸声,震耳欲聋!鲜血染红了大地,残肢断臂四处飞溅,法则都在激战中变得紊乱!这俨然是巫妖量劫尾声的一场缩影,虽无祖巫、妖皇那等存在亲自下场,但其惨烈程度,足以让任何大能侧目!
这场大战的根源,正是为了争夺“逐鹿之野”深处一条新发现的、蕴含着浓郁先天庚金之气的矿脉!此物对巫族锻造神兵、妖族炼制法宝都至关重要!
“打!给俺往死里打!杀光这些扁毛畜生和湿生卵化的玩意!”金鳌岛上,通天教主感应到这股熟悉的杀伐之气,非但不惊,反而有些兴奋,诛仙剑意蠢蠢欲动,若非顾及身份和可能引发的更大因果,他恨不得亲自下场掺和一把。
八景宫中,老子眉头微蹙,但并未插手。巫妖因果纠缠太深,非外力可轻易化解,强行干预,恐引火烧身。他的道,在于顺其自然,平衡有序。
女娲娘娘则是轻叹一声,她虽为妖族圣人,但巫族亦为盘古精血所化,此等血战,她身处其中,左右为难,唯有静观。
西方灵山,接引与准提对视一眼,眼中却闪过一丝喜色。
“打得好!打得越凶,产生的怨念、恐惧便越多,正是我佛法普度,引其向往西方极乐的大好时机!”准提抚掌笑道。
“然也。可令弟子前往战场边缘,超度亡魂,宣扬佛法,伺机引渡有缘。”接引点头,立刻安排下去。对他们而言,混乱即是阶梯。
然而,玉虚宫中的林玄,看法却截然不同!
他并非怜悯巫妖二族,而是看到了这场大战带来的巨大隐患!
首先,如此规模的血战,产生的煞气与业力,必将进一步污染本就脆弱的洪荒天地,延缓天地元气的恢复,这对所有生灵,包括正在崛起的人族,都绝非好事!
其次,战场距离首阳山并不算遥远!若是战火失控,或是某些杀红了眼的巫妖溃兵流窜过去,以首阳山如今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挡!他辛辛苦苦扶持起来的文明火种,可能毁于一旦!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清晰地感知到,混沌深处那冰冷的“观察者”逻辑核心,正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这片战场!它在记录,在分析,甚至……隐隐有一丝“期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它在观察大规模冲突对洪荒规则的影响?还是在等待某种‘变量’的产生?”林玄心中警铃大作。绝不能让这场大战无休止地进行下去,更不能让其成为“观察者”的试验场!
必须阻止!
但他如今重伤未愈,编辑器濒临崩溃,如何能阻止这场涉及数万巫妖、由积年血仇和现实利益驱动的恶战?
硬闯?那是找死。
劝说?巫妖杀红了眼,谁听得进去?
林玄目光急闪,编辑器那布满裂痕的界面微弱地闪烁着,进行着超负荷的推演。
【分析战场核心矛盾:庚金矿脉。】
【分析双方参战核心人物:大巫刑天(战意主导),妖圣呲铁(贪婪主导)。】
【推演最佳干预方案:制造“不可抗力”,强行分割战场,震慑双方,迫使其暂时停手。】
“不可抗力……”林玄眼神一凝。他如今的力量,不足以制造真正的天地之威。但……他可以“借势”!
借何势?借这洪荒天地,对大规模煞气业力本能排斥之“势”!借那高悬于所有生灵头顶的“因果”之“势”!更要借……他刚刚松动了一丝的“纪元之锚”与洪荒天地之间,那更为顺畅的联系之“势”!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需要他对规则有着精妙的把握,更需要编辑器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完成一次精准的“编译”!
“编辑器,调用所有残余算力,锁定战场核心区域!编译‘天罚警示’规则脚本!模拟天道因果反噬之威,引动天地规则排斥煞气业力,形成局部规则风暴!目标:分割战场,震慑心神,不造成大规模杀伤!”
【警告!算力严重不足!强行编译可能导致核心永久性损伤!】
【执行指令!编译开始……】
编辑器界面光芒剧烈闪烁,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林玄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但他眼神坚定,将自身对天地规则、因果循环的理解,以及对“观察者”冰冷逻辑的模仿,全部注入其中!
逐鹿之野,血战正酣。
刑天挥舞干戚,将一头妖圣劈飞,战意沸腾,咆哮震天:“杀!为了父神荣耀!”
呲铁化身铁山,撞翻数十名巫族战士,狞笑着冲向矿脉入口:“宝贝是我们的了!”
就在双方最精锐的力量即将再次对撞的刹那——
“嗡!!!”
整个逐鹿之野的天空,骤然一暗!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凝滞”!一股宏大、威严、冰冷、仿佛源自天地本源的意志骤然降临!无尽的因果线条在虚空中显化,纠缠着战场上每一个生灵,尤其是刑天和呲铁!
紧接着,天空仿佛裂开了一道无形的口子,并非雷霆,也非风暴,而是一种纯粹的、针对煞气与业力的“排斥”与“净化”之力,如同天河倒灌,轰然降临在战场最核心的区域!
“啊!”
“怎么回事?!”
无论是巫族还是妖族,凡是被这股力量扫中的,皆感到心神剧震!体内的力量运转瞬间滞涩,那沸腾的战意和杀意如同被冰水浇头,骤然冷却!更让他们恐惧的是,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高天之上,冷漠地注视着他们,记录着他们的每一份罪业!
规则风暴形成的无形壁垒,硬生生地将冲在最前面的刑天、呲铁等核心战力与后方大军分割开来!
战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刑天舞动的干戚僵在半空,呲铁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们惊疑不定地看向天空,看向那冥冥中存在的“意志”。这种力量,不像任何已知的圣人手段,更像……更像是天地本身在发怒!
“是天道……天道不容我等再战?”有妖族颤声道。
“放屁!我巫族不拜天地,只敬盘古!”有巫族怒吼,但底气却不如之前十足。
那种源自生命本源对“因果”和“秩序”的敬畏,在这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
玉虚宫中,林玄脸色苍白如纸,身躯摇晃,几乎无法维持坐姿。编辑器界面光芒彻底暗淡下去,核心处那点微光也变得极其微弱。这一次强行编译“天罚警示”,几乎耗尽了它最后的力量。
但他成功了!
逐鹿之野上,那惨烈的厮杀停止了。巫妖双方隔着那无形的规则壁垒,惊疑、愤怒、恐惧地对视着,却再无一人敢率先动手。
一道平和却带着无上威严的道音,此时才仿佛从天外传来,响彻在每一个巫妖的心头:
“巫妖之争,因果自担。然煞气滔天,业力缠身,已干天和。此矿脉,暂由天地封印万年,以净煞业。尔等,各归其所,休再妄动刀兵,否则……天罚之下,形神俱灭。”
声音缥缈,不带丝毫情感,仿佛真是天地规则的代言。
刑天握着干戚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却并未再冲击那规则壁垒。呲铁眼神闪烁,权衡利弊,那矿脉虽好,但若因此引来真正的“天罚”,得不偿失。
在一种诡异的沉默和对未知“天威”的恐惧中,巫妖双方开始缓缓后撤,脱离接触。
一场可能波及更广、死伤更惨重的血战,被强行中止了。
混沌深处,“观察者”逻辑核心默默记录着。
【检测到高强度规则干预,源头:编号hS-001(玉清元始)。干预方式:模拟天道警示。效果:成功中止大规模冲突。】
【分析:目标hS-001对规则理解及运用能力超出预期,具备一定“秩序维护”倾向。】
【重新评估:大规模混乱冲突并非最优观测环境,可能产生不可控变量。维持当前监控策略。】
它似乎认可了这种“秩序”的存在价值。
玉虚宫中,林玄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倒在云床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阻止了……虽然只是暂时的。
他望向首阳山的方向,眼神疲惫却坚定。
洪荒的夜还很长,但守护这星火的决心,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