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老板不是来做生意的，是来做慈善的。
还是那种专门资助败家子的慈善。
“老板，”苏青在一旁轻声开口，眉头紧锁，“三皇子如今在朝中势大，为人却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我们这么做，怕是会卷入夺嫡之争，对我们面圣不利。”
“就是要卷进去。”林晚看着他，眼神深邃，“水不搅浑，怎么摸鱼？”
“我们顶着商人的身份，想见到人皇，难如登天。但如果，我们成了三皇子的人呢？”
苏青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
一个用钱砸出来的，通往权力中心的局。
第二天。
金玉楼。
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瘦子穿着一身骚包的紫色锦袍，在一群赌徒的簇拥下，将三万两黄金的欠条，当着周恒的面，一把撕碎。
“周公子，我家老板说了，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这点小钱，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周恒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堆笑的胖子（在他眼里瘦子也是胖子），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昨天还想着怎么再从这群肥羊身上敲一笔，结果今天，人家直接把他最大的麻烦给解决了？
还不用还？
天底下有这种好事？
“你……你们老板，到底是什么人？”周恒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们老板啊，就是个生意人。”瘦子拍了拍周恒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我们老板还说了，周公子您是人中龙凤，以后肯定能成大事。这笔投资，我们觉得，值！”
周恒的心，狂跳起来。
投资？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子里某个尘封的大门。
他看着瘦子，眼神变了。
不再是看肥羊，而是看一个……财神爷。
“替我……多谢你们老板。”周恒整理了一下衣襟，第一次，对着一个“下等人”，露出了郑重的神色，“这份情，我周恒记下了。”
他转身就走，步履匆匆。
他要立刻去百珍阁，把那件“七窍玲珑心”买下来！
看着周恒的背影，瘦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钱袋，欲哭无泪。
造孽啊！
金玉楼的荷官，已经认识瘦子了。
看到他来，就跟看到亲爹一样。
“高老板，今天玩几把？”
瘦子眼角抽搐，强撑着笑脸，从袖子里摸出一叠银票，拍在桌上。
“随便玩玩，图个乐子。”
心在滴血。
城南的“百味斋”。
胖子面前摆着十八个空盘子，他正剔着牙，对着一脸惊恐的掌柜打了个饱嗝。
“你们这道‘龙凤呈祥’，火候差了点意思。”
“还有那道‘佛跳墙’，鲍鱼发得不够透。”
掌柜的冷汗都下来了，这人是谁，来砸场子的吗？
胖子没理他，在本子上画了个鬼画符，起身就走。
“下一家。”
血公子坐在茶楼的雅间里，听着邻桌几个江湖客吹牛。
“听说了吗？吏部尚书家的周公子，搭上了三皇子的线！”
“可不是嘛，听说送了件天价的法宝，三皇子高兴坏了，当场就许了他一个羽林卫的差事。”
血公子端起茶杯，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一切，都在老板的预料之中。
苏青的院子里。
他正对着一局残棋凝神，忽然，一只信鸽落在了石桌上。
他取下信鸽脚上的信筒，展开纸条。
只看了一眼，他那总是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拿着纸条，快步走进林晚的房间。
林晚正躺在软榻上，怀里抱着茶杯，昏昏欲睡。
“老板。”
“嗯？”
“今年的春闱，放榜了。”苏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
“哦。”林晚眼皮都没抬。
“状元，是周晟。”
林晚的眼睛，缓缓睁开。
她坐起身，接过苏青手里的纸条。
上面只有两个字：周晟。
林晚看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
“这小子，还真考上了。”
“走，看热闹去。”
京城主街，万人空巷。
百姓们都挤在街道两旁，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新科状元游街。
林晚一行人，包下了路边一座酒楼的二楼雅间，视野最好。
胖子对游街没兴趣，他的注意力全在桌上的菜。
“这家的烧鸡，皮不够脆。”
瘦子则在心算包下这个雅间花了多少钱，算得心肝疼。
血公子靠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擦着他的剔骨刀。
“来了来了！”
楼下人群一阵骚动。
一队威风凛凛的禁军开道，锣鼓喧天。
紧接着，一个身穿大红状元袍，头戴金花乌纱帽的年轻人，骑着一匹神俊的白马，缓缓行来。
正是周晟。
他比在东郊时清瘦了一些，但眉宇间的书卷气更浓了，眼神沉静如水，再没有了当初的迷茫和不甘。
他目不斜视，对着两旁欢呼的人群，只是淡淡地点头致意。
那份从容，不像是春风得意的状元郎，更像是一个完成了一件寻常差事的官员。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二楼的窗口。
然后，他愣住了。
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穿着一身朴素青衫，正嗑着瓜子，笑眯眯看着他的老板。
还有她旁边，那个正对着一盘酱肘子大快朵颐的胖子。
那个抱着算盘，一脸肉疼的瘦子。
那个靠着窗，笑得一脸邪气的红衣公子。
周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状元游街以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对着窗口的方向，不着痕迹地，轻轻颔首。
林晚磕掉最后一颗瓜子，拍了拍手。
“行了，看完了。”
“回家。”
当晚。
周晟脱下了那一身惹眼的状元袍，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苏青的宅院。
没有通报，他像是回家一样，自己推开了门。
院子里，众人已经备好了酒菜。
“老板。”周晟走到林晚面前，没有下跪，只是深深一躬。
“坐。”林晚指了指旁边的石凳。
“恭喜周状元。”胖子憨笑着递过来一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