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主府门前吃了结结实实一个闭门羹，陈默蔫头耷脑了好几天。那俩门吏鄙夷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像循环播放的录像带，在他脑子里转个不停。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咬着后槽牙对自己说。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正面强攻不行，就迂回包抄！他就不信，偌大一个公主府，还真是铁板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了？
他想起之前浆水铺老板娘的话，公主府也是要采买物资、管理田庄铺面的，府里的仆役偶尔也会出来办事、放松。这些人，就是突破口！
他把目标锁定在了西市边缘一家看起来普普通通、价格实惠的小酒肆。这里远离那些胡商和珍玩店铺，多是些贩夫走卒、小吏仆役光顾，正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接下来几天，只要手头没事，陈默就溜达到这家名为“刘氏酒舍”的小店。
他不张扬，每次都只点一壶最便宜的浊酒，再加一碟盐豆或者葵菹，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耳朵却像雷达一样全方位开启。
酒肆里烟雾缭绕，人声嘈杂。划拳的、吹牛的、抱怨东家苛刻的、交流市井八卦的……各种信息混杂在一起。
陈默需要有极高的耐心和辨别力，才能从中筛选出有用的碎片。
他听到两个看似某家府邸采办模样的人，在抱怨今年庄上的收成不好，交上来的粮食质量差，被管家骂得狗血淋头；听到几个小吏在吐槽上官不公，克扣他们的补贴；也听到些街头巷尾的趣闻轶事……
他在等，等属于平阳公主府的那个“声音”。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下午，酒肆里来了三个年轻人，穿着虽然也是仆役款式的短褐，但料子明显好些，收拾得也干净利落，言谈举止间带着点大府邸出来的、不自觉的优越感。他们一进来，就熟门熟路地叫了酒菜，声音不大，但在这嘈杂环境里，还是被有心关注的陈默捕捉到了。
“……别提了，这两天府里忙得很，又是清点库房，又是核对各庄子的账目，累得够呛。”一个瘦高个抱怨道。
“谁说不是呢！听说陛下可能近期又要去上林苑狩猎，府里也得提前准备着。”另一个微胖的接口。
“哎，要说还是卫青那小子运气好，”第三个脸上带点雀斑的压低了些声音，“这几次陪陛下狩猎都露了脸，听说陛下还亲自赏了他东西！一个骑奴，啧啧……”
卫青！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赶紧端起酒杯，假装喝酒，掩饰住脸上的激动，耳朵却竖得像兔子。
“可不是嘛！”瘦高个语气有点酸，“以前在府里，也就是个闷头干活的主儿，谁能想到还有这际遇？现在连管家见了他，都和气了几分。”
“不过他也算懂事，得了赏赐也不张扬，该干的活儿一点没少。”微胖的似乎对卫青观感还行。
“哼，那是他知道自己根基浅！”雀斑脸不以为然，“一个骑奴出身，就算得了陛下青眼，又能怎样？还能封侯拜将不成？府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哪个背后没点根基？”
“这倒也是……”瘦高个附和，“不过听说他姐姐卫子夫，在宫里好像也挺得宠？说不定……”
“嘘！慎言！”微胖的赶紧打断他，“宫里的事也是咱们能议论的？喝酒喝酒！”
三人立刻转移了话题，开始说起府里哪个侍女长得俏，哪个管事最近手气背输了不少钱之类的闲话。
陈默慢慢呷着杯中那有些酸涩的浊酒，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
信息量巨大！
首先，卫青确实在公主府，而且因为骑射精湛，已经多次在陪同汉武帝狩猎时表现出色，得到了皇帝的亲自赏赐！这意味着历史的车轮正在按照他知道的轨迹缓缓前行，卫青这匹千里马，已经开始被伯乐注意到了！
其次，卫青的姐姐卫子夫已经在宫中得宠！这可是个关键信息！这意味着卫家开始崛起，虽然目前根基尚浅，但潜力巨大。
再次，府里内部对卫青的态度是复杂的，有嫉妒，有观望，也有像微胖仆役那样相对客观的看法。这说明卫青在府内的处境并非一帆风顺，依然面临着出身带来的压力和歧视。
最后，公主府近期忙于清点库房、核对田庄账目，而且因为皇帝可能狩猎，需要提前准备。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陈默的大脑飞速运转。直接接触卫青还是太难，但如果是帮助公主府解决“清点库房、核对账目”这类麻烦事呢？这不正好撞到他的专业枪口上了吗？
问题在于，如何让公主府的人知道有他这么一号“算学高手”存在，并且愿意用他？
那三个仆役看起来只是普通下人，恐怕没有推荐人才的权力。得找级别更高一点的，比如……管事？或者，能接触到外面商铺、负责采买的人？
他悄悄观察着那三个仆役，记住他们的样貌和言谈特征。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找到接近更高层级人物的跳板？比如，假装偶然相遇，借机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就在他沉思之际，那三个仆役酒足饭饱，起身结账离开了。
陈默没有立刻跟上去，那样太明显。他默默记下了他们离开的方向，心里开始盘算新的计划。
这次酒肆“窃听”，收获远超预期。不仅确认了卫青的现状和处境，还捕捉到了公主府近期的动态和可能的需求。
他放下几枚铜钱，站起身，走出了嘈杂的酒肆。
夕阳的余晖洒在长安城的街巷间，陈默眯着眼睛，感觉前路似乎清晰了一些。
硬闯不行，那就智取。门第森严，那就找到它的缝隙。
他掂了掂怀里那所剩不多的铜钱，下定决心，明天开始，要更主动地去“创造”机会。
这长安城的水虽然深，但只要找准了方向，总能摸到鱼。
(第二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