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顶回来好几天了,陈默心里还揣着事儿。卫青那番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波纹到现在还没散。
他蹲在院里,心不在焉地搅和那罐胶水。黏糊糊的一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妈的,不搞了!他把木棍一扔,起身往外走。得去找卫青聊聊。
卫青不在校场,也不在马厩。陈默转了一圈,最后在兵器库找到他。
他正在擦剑。不是平时用的那把,是柄短剑,比匕首长点,比长剑短。剑鞘黑黢黢的,没什么装饰。
找我有事?卫青头也不抬,继续擦着剑身。布帛划过金属,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陈默凑过去看。那剑保养得极好,刃口闪着寒光,剑身有几道细密的纹路,像是反复锻打留下的痕迹。
这剑不错啊,陈默伸手想摸,哪来的?
卫青挡住他的手:别碰,利着。
小气。陈默撇撇嘴,在旁边坐下,找你聊聊。
聊什么?
就…那天你说的那些。陈默挠挠头,打匈奴什么的…你真想好了?
卫青擦剑的手顿了顿:
那可是玩命。
知道。
陈默看着他专注擦剑的侧脸,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劝他别去?好像没必要。祝他成功?又太轻飘飘。
卫青擦完剑,把剑举到眼前看了看。剑身映出他半张脸,眼神锐利。
这剑,他忽然开口,跟我十年了。
陈默一愣:十年?你才多大?
十三岁那年,卫青的声音很平静,在郑家。有个老兵快不行了,临死前给我的。
他手指拂过剑柄,那里缠着褪色的布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说…这剑杀过匈奴。让我…留着防身。
陈默看着那柄其貌不扬的短剑,忽然觉得沉甸甸的。
那你可得收好了,他干笑两声,这可是传家宝。
卫青没接话,把剑插回鞘里,摩挲着剑鞘上的磨损痕迹。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兵器库里弥漫着铁器和油脂的味道。
先生,卫青忽然转头看他,要是我…真去了边关。
这府里…他顿了顿,你多照应。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听着怎么像交代后事?
你他妈别胡说八道,他骂道,要去一起去!老子虽然箭射得烂,马骑得差,但…但总能帮上点忙吧?
卫青看着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笑。
你留在这,他说,用处更大。
什么意思?
卫青没解释,只是把手里的短剑递过来:这个,你拿着。
陈默愣住了:给我?你不是说这是传家宝吗?
卫青把剑塞进他手里,替我保管。
剑入手冰凉,比想象中沉。陈默握着剑柄,感觉那褪色的布条硌着手心。
等我在边关站稳脚跟,卫青看着他,你来。带着它。
陈默低头看着手里的剑。所以这不是告别,是约定?
…行。他把剑握紧,等你混出个名堂,老子就去投奔你。
从兵器库出来,陈默揣着那柄短剑,心里乱糟糟的。
他回到自己院里,把剑拿出来仔细端详。剑鞘是普通的牛皮,已经磨得发亮。剑柄缠着的布条边缘起了毛边,看得出经常被人握在手里。
他拔出剑。剑身寒光凛凛,靠近剑格的地方,刻着两个小字,已经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出来。
。
陈默的手指拂过那两个字。破虏…驱逐胡虏。
他忽然明白卫青为什么把这剑给他了。这不是普通的礼物,是信念,是承诺。
他把剑收回鞘,小心地放在枕边。
窗外月色正好。远处传来巡夜护卫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是卫青定下的新规矩。
第二天一早,陈默去找卫青。他正在校场看护卫操练新阵型。
我想好了,陈默说,你那胶水,我不搞了。
卫青转头看他。
我要搞点更有用的。陈默咧嘴一笑,比如…能让你在战场上活久点的东西。
卫青没问是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操练的号子声震天响。陈默看着校场上那些年轻的护卫,忽然想起卫青说过的话。
让匈奴人再不敢南下牧马…
他摸了摸怀里那柄短剑,冰凉的剑鞘渐渐被体温焐热。
这条路,看来是非走不可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