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蚡把茶盏摔在地上,碎瓷混着茶水溅了一地。
“七天。他们敛财近百万钱。”他胸口剧烈起伏,“你们当初不是说,侯府撑不过三天吗。”
幕僚们垂着头,不敢接话。
“还有王信那个蠢货。”田蚡一脚踢开碎瓷,“用债券换田,现在天天往侯府跑,想再多换些债券。他把我们的人都带偏了。”
一个幕僚小声道:“相爷,现在不少债主都去找侯府,愿意打折赎回借据。侯府……侯府反而拿捏起来了,只肯七折收。”
田蚡气得发笑。“好,好得很。我们布的局,倒给他们做了嫁衣。”
“还有更糟的。”另一个幕僚硬着头皮道,“皇上昨日问起边关军饷,大司农说国库吃紧。皇上便说……说侯府七日就筹得百万钱,问大司农为何不能效仿。”
田蚡脸色铁青。“皇上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听说皇上还夸公主……懂得为君分忧。”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窗外传来几声鸟叫,格外刺耳。
“程不识呢。”田蚡突然问,“他就没什么动静。”
“程将军称病告假,已经五日没上朝了。”
“装死。”田蚡冷笑,“去,把他请来。就说本相有要事相商。”
此时的程不识确实在装病。他躺在榻上,听着副将汇报。
“……咱们派去捣乱的人,都被京兆尹的差役拦了。现在全长安都在买彩券,连营里几个校尉都偷偷派人去买。”
程不识闭着眼。“王信呢。”
“盖侯昨天又去了侯府,想用现钱买债券,被拒绝了。”
“现钱买债券。”程不识睁开眼,“他疯了。”
“侯府说债券不卖了。现在黑市上,一张百金债券能炒到一百二十金。”
程不识坐起身,盯着帐顶。“我们当初……是不是看走眼了。”
副将不敢答。
“那个陈默,查清楚没有。”
“只知道是突然出现在侯府的,之前毫无踪迹。田相也在查,同样一无所获。”
程不识重新躺回去,挥挥手。“继续盯着。”
与此同时,王信正在自家库房里发脾气。
“凭什么不卖给我。我有的是钱。”他踹了一脚钱箱,“去,再去侯府问。加价,一百一十金买一张债券。”
管家苦着脸。“侯爷,不是钱的问题。侯府说……说债券发行完毕,一张多余的都没有。”
“放屁。”王信暴跳如雷,“他们就是看不起本侯。”
“老奴听说……黑市上能买到,就是价钱贵些。”
“黑市。”王信眼睛一亮,“去,不管多少钱,给本侯收二十张回来。”
管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声去了。
消息传到侯府,平阳公主正在看账本。
“王信在黑市收购债券。”她放下账本,看向陈默,“我们要不要干预。”
“不必。”陈默在尝新到的荔枝,这是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贡品,“让他买。他买得越多,债券越值钱。”
“若是他察觉不对……”
“他不会。”陈默剥开一颗荔枝,“贪心蒙眼的人,看不见脚下的坑。”
卫青从外面进来,带来宫里的最新消息。
“皇上今日下旨,褒奖公主为国分忧。还赏了一对玉如意。”
平阳公主接过圣旨,指尖微微发抖。“皇兄……终于……”
“还有。”卫青压低声音,“田蚡和程不识今天在丞相府密谈了一个时辰。”
陈默吐出荔枝核。“谈什么。”
“具体不清楚。但田蚡府上随后派了几个人出城,往北边去了。”
“北边。”陈默若有所思,“是去查我的来历,还是……”
他忽然站起身。“不好。他们要动商路。”
平阳公主变色。“我们的商队刚重新组建……”
“立刻传令,所有在外商队改变路线,绕开官道。”陈默语速飞快,“特别是往西域的那支,让他们在敦煌暂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前进。”
卫青立即出去安排。
平阳公主忧心忡忡。“若是商路再断……”
“断不了。”陈默眼神冷下来,“这次,该我们出手了。”
第二天,长安城里突然流传起几个消息。
一说程不识与匈奴左贤王部有私下贸易,用生铁换马。
二说田蚡门下官员贪墨军饷,证据确凿。
三说王信强占民田,逼死农户。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连时间地点都清清楚楚。
程不识第一个坐不住了。他连夜进宫面圣,赌咒发誓绝无此事。
田蚡则气得病倒,连上朝都免了。
王信最惨,被王太后叫进宫狠狠训斥,回府就砸了最爱的翡翠屏风。
“查。给本侯查清楚,谁在造谣。”
三方势力乱成一团,再也顾不上找侯府麻烦。
趁这机会,陈默让孙先生开始回购借据。按七折,一分不多。
债主们争先恐后来换,生怕晚了侯府反悔。
短短三天,五千金借据全部收回。侯府实际只付出三千五百金。
“净赚一千五百金。”孙先生看着账本,手还在抖,“老朽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样赚钱的。”
平阳公主看着堆满库房的借据,沉默良久。
“陈默,你可知这些借据,当初逼得本宫几乎走投无路。”
“现在它们是废纸了。”陈默点燃火折子,递给她,“公主想留个纪念,还是烧了痛快。”
平阳公主接过火折子,犹豫片刻,还是扔进了铜盆。
借据在火焰中蜷曲变黑,化作灰烬。
“痛快。”她轻声道。
窗外,老梅树的花苞不知何时已经绽放,红艳艳一片。
卫青快步进来,脸上带着笑。
“好消息。往西域的商队避开了埋伏,安全抵达敦煌。往江南的船队也绕过巡查,采买的货物不日即可运回。”
平阳公主长长舒了口气。
陈默却看着窗外,眉头微蹙。
“怎么了。”公主问。
“太顺利了。”陈默轻声道,“田蚡他们,不会这么容易认输。”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石柱慌慌张张跑进来。
“先生,不好了。宫里的黄门来了,说皇上……皇上要召您明日进宫问话。”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卫青握紧剑柄。“我去打探一下。”
“不必。”陈默摆摆手,“该来的总会来。”
他摸了摸袖中的打火机,冰凉的金属壳传来一丝安心。
也好。是时候会会这位汉武大帝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