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获的东西太多了。驮马背上垒着皮子、金银器,还有那个沉甸甸的祭天金人,用厚布裹了又裹。牛羊被驱赶着,哞哞咩咩叫成一片。两百多俘虏用皮绳拴成一串,走得跌跌撞撞。整个队伍臃肿得像条吃撑了的蛇,在戈壁上缓慢蠕动。
霍去病骑着马在队伍旁边来回跑,眉头拧成了疙瘩。这速度,比他来时慢了何止一倍。
“妈的,带这么多累赘,哪天才能挪回去!”他烦躁地啐了一口。
陈默没吭声,只是不时回头望。风从北边来,带着股不安分的躁动。
第三天下午,负责断后的斥候疯了一样打马跑回来,脸色煞白。
“校尉!北面!烟尘!大队骑兵!看方向是冲着咱们来的!”
霍去病脸色一变,催马冲到一处高坡上,手搭凉棚望去。北边地平线上,一道黄色的土线正在快速蔓延,像蝗虫过境。
“操!还是被闻着味儿了!”他骂了一句,估算着距离和对方的速度,“起码两千骑!跑不过了!”
他猛地调转马头,冲回队伍,声音斩钉截铁:“传令!把所有缴获的东西,除了金人和必要的干粮,全扔了!俘虏也放了!轻装!立刻往南突围!”
命令像石头砸进水里。士兵们看着好不容易抢来的财物,眼神里全是不舍。有人嘟囔:“校尉,这……这都是弟兄们拿命换的……”
“命重要还是这些东西重要!”霍去病眼睛一瞪,“被咬上,全得交代在这儿!赶紧扔!”
队伍里一阵骚动,有人开始不情愿地把皮子往下推。
“等等。”陈默策马过来,拦住一个正要解开俘虏绳子的士兵。他看向霍去病:“现在扔,也未必跑得掉。他们轻装,我们带着缴获跑了两天,人马更乏。距离太近,一旦被撵上,军心就散了。”
霍去病急了:“那你说怎么办?等着被包饺子?”
陈默目光扫过周围地形。他们正处在一片起伏的戈壁滩,西边有几道深切的干涸河床,像大地的皱纹。
“不能硬跑,也不能硬打。”陈默语速加快,“我们人少,还拖着东西,但我们对这片地形比他们熟一点。看见西边那几条河沟没?沟壑纵横,不利于大队骑兵展开。”
他快速对霍去病说:“你带主力,押着金人和重要俘虏,先往南撤,不用太快,保持距离。给我留两百人,弓弩多的。我利用河沟地形,节节抵抗,拖延他们。你们拉开距离后,再全力往边境跑。”
霍去病一愣,盯着陈默:“你断后?不行!太险!”
“这是目前损失最小的办法。”陈默语气平静,“不然大家一起死。”
霍去病看着陈默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看看北边越来越近的烟尘,一咬牙:“成!老子信你一次!给你留两百精锐!顶不住就撤,别把命搭进去!”他扯下自己的腰牌扔给陈默,“拿着!活着回来!”
说完,他再不犹豫,大声吼道:“主力听令!跟老子往南撤!快!”
大队人马开始加速,扔下部分不那么重要的缴获,带着核心战利品和少数重要俘虏,掀起一股烟尘向南而去。
陈默接过腰牌,冰凉。他深吸一口气,对留下的两百人喊道:“会骑射的,跟我来!其他人,在第一条河沟东岸列阵,弓弩准备!”
他带着几十个骑术弓术最好的士兵,冲向西北方向,迎着那滚动的烟尘。
距离迅速拉近。已经能看清匈奴骑兵挥舞弯刀的身影,听到他们嗷嗷的嚎叫。
陈默勒住马,举起手:“散开!依托那些土坎和石头,自由射箭!射人先射马!放完三箭就往第一条河沟撤!不许恋战!”
骑兵们迅速散成稀疏的队形,张弓搭箭。
箭矢呼啸着飞向匈奴前锋。几个匈奴骑兵惨叫着落马,冲锋的势头微微一滞。
“撤!”陈默毫不恋战,打马就往回跑。
匈奴人气得哇哇叫,追得更急。
跑到第一条干河沟,东岸列阵的弩手早已准备好。陈默等人刚冲过河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片弩机震响的声音。
密集的弩箭泼洒进追兵队伍,又制造了一片混乱。
陈默毫不停留,带着人继续往第二条河沟跑。一边跑,他一边对几个机灵的士兵吩咐:“你们几个,跑到前面那个沙丘后面,把马尾巴上绑上树枝,来回跑,扬起尘土!做得像有伏兵一样!”
那几个兵领命而去。
匈奴偏师追到第二条河沟,看到对岸严阵以待的汉军弩阵,又看到侧翼沙丘后扬起的漫天尘土,疑心大起,速度慢了下来。带队的匈奴当户狐疑地观察着,不敢再贸然猛冲。
陈默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带着断后部队再次后撤,撤往第三条,也是最后一道可以利用的河沟。
如此反复,节节抵抗,利用地形和疑兵,硬生生将匈奴追兵拖住了近一个时辰。
眼看着主力已经消失在南方天际,距离足够远了。陈默不再犹豫。
“所有人!上马!往西南方向,全速撤退!把多余的东西都扔了!”
断后部队丢下所有累赘,打马狂奔。匈奴人发现上当,气得暴跳如雷,全力追赶,但距离已经被拉开,汉军又是轻装熟路,渐渐被甩脱。
一天后,陈默带着断后部队,在一处约定的绿洲追上了霍去病的主力。
霍去病看到他们,直接冲了过来,一拳捶在陈默胸口,力道不小。
“你小子!真他娘行!”他脸上又是后怕又是兴奋,“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陈默被他捶得咳嗽了一声,没躲,只是淡淡道:“运气好。”
霍去病看着他平静的脸,身上尘土血迹混在一起,那双眼睛里却没什么波澜,好像刚刚经历的生死追击不过是件寻常事。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闷葫芦,关键时刻,比谁都靠得住。
他搂住陈默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没说的!回去老子请你喝酒!最好的酒!”
队伍再次启程,这次速度快了很多。祭天金人在阳光下偶尔从包裹的缝隙里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陈默回头看了一眼北方。甩掉了一次,不代表就安全了。回程的路,还长。
风里似乎还残留着追兵的蹄声。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