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门锁,发出了清脆的“咔哒”声。
这声响,像一把闸刀斩断了什么,让房间里最后一点浮躁的空气,也全然沉寂下来。
慕云溪的心跳几乎停了,她看着林霄反锁房门的背影,那背影明明不宽阔,却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带着一种决绝到疯狂的气息。
“守好门,今晚,谁都不准进来。”
林霄转过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没有走向慕云溪,也没有再看苏雨晴,径直走到了临时搭起的病床前。
床上,那个作为风暴中心的病人,呼吸依旧平稳,但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苏雨晴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她带来的便携式生命监测仪就放在床头,屏幕上一条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在警戒线下方无力的蠕动着,随时可能变成一条直线。
她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一边是要去执行堪比特种作战的潜入偷盗任务,另一边是要耗尽自身能量救一个必死之人。
正常人,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放弃病人,集中精力应对前者。
可林霄,选择了最不可理喻最疯狂的第三条路。
他两个都要!
“你……你真的要现在就……”慕云溪的声音发颤,她还是忍不住想阻止这场豪赌。
林霄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屏退了床边的家属,然后对着旁边的苏雨晴,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平静开口。
“苏博士,你不是想学吗?”
“今天,我给你上第一课。”
“看好了。”
话音落下,林霄伸出右手,食指跟中指并拢,却没有凝聚任何真气。
在苏雨晴和慕云溪惊愕的目光中,他没有拿出任何银针,更没有复现之前那神迹般的“以气凝针”。
他只是将那两根修长又白皙,看起来甚至有些文弱的手指,轻轻的点在了病人的眉心。
嗡——
没有金光万丈,没有惊天气势。
只有一圈淡淡的,几乎微不可查的金色涟漪,从林霄的指尖荡开。
紧接着,苏雨晴和慕云溪就看到,林霄的脸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苍白。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碎成几瓣。
他的身体,甚至开始了微不可查的颤抖。
“你……你在做什么?”苏雨晴彻底懵了。
她看到监测仪上,病人的生命体征曲线,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往上拽了一把,竟然奇迹般的向上跳动了一格!
虽然微弱,但那是实实在在的回升!
“这...不是病毒...也不是器官衰竭...”
林霄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带着一种极致的虚弱感,仿佛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是...因果病...是附着在宿主气运上的...怨力。”
“这种东西...杀不死...只能用同等级的...生命能量...去中和...去化解...”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脸色也从苍白变成了惨白,如同失血过多的濒死之人。
苏雨晴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生命能量?
中和?化解?
这些词汇,在她的医学词典里根本就不存在!
可眼前的一幕,却在用最野蛮又不讲道理的方式,把一个全新的世界观,硬生生的塞进她的脑子里!
她猛的低头,看向监测仪的另一块副屏。
那是她私下改造的,用来探测未知能量波动的功能模块。
此刻,屏幕上正显示着两条触目惊心的曲线!
一条代表病人的生命能量,正在以一个极其稳定又极其缓慢,但却不可逆转的姿态,顽强的向上攀升!
而另一条曲线,那条通过接触探头,实时描绘着林霄生命能量读数的曲线,正在以一种堪称恐怖的姿态,疯狂的向下俯冲!
一上一下,一生一死!
两条曲线的波动幅度,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能量守恒!
他在用自己的命,去换病人的命!
这……这才是医道本来的样子?
苏雨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用巨锤狠狠砸了一下,二十多年建立的科学信仰,在这一刻,被这两条简单粗暴的曲线,冲击得支离破碎。
她看着那个明明虚弱到随时可能倒下,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的男人,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审视跟好奇,只剩下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与敬畏。
慕云溪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曲线。
她只看得到林霄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看得到他不断滴落的汗水,看得到他那件单薄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全然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而倔强的轮廓。
她的心,像被一只手死死揪住,痛到无法呼吸。
她终于明白,林霄为什么要让她和苏雨晴留下来。
他不是在炫耀,也不是在教学。
他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赌一次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要把自己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一面,赤裸裸的展示在她们面前。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学生或者商业伙伴。
他想要的,是能把后背交出去的盟友!
时间,在死一样的寂静中,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林霄的身体猛的一颤,那点在病人眉心的手指,骤然爆发出一团璀璨的金光!
“噗!”
一声轻响。
一缕比墨还黑,带着无尽怨毒跟不甘的黑气,竟硬生生的被林霄从病人的眉心逼了出来!
那黑气在空中扭曲成一张痛苦的人脸,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就想逃窜。
“想走?”
林霄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指尖一弹,一小簇金色火焰凭空出现,精准的落在那缕黑气之上。
滋啦——
黑气转瞬被点燃,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金色的火焰中被烧成了虚无。
做完这一切,病床上的病人,那紧闭了数年的双眼,猛的睁开!
眼神清明,神光内蕴!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息悠长,仿佛将数年的沉疴与病痛,一扫而空!
成了!
而林霄,在逼出那最后一缕黑气的瞬间,再也支撑不住。
他体内的玄天真气,如同决堤的洪水,消耗得一干二净。
一阵无法抗拒的虚弱感,淹没了他所有的神智。
“噗——”
林霄猛的喷出一大口鲜血,血雾染红了眼前发黑的视线,身体晃了晃,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林霄!!”
“林老师!!”
慕云溪和苏雨晴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苏雨晴离得最近,她几乎是出于本能,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从后面死死的扶住了即将倒地的林霄。
温热的身体靠在怀里,却虚弱得像一片羽毛。
苏雨晴的心,被一种巨大的震撼和一种名为“感动”的陌生情绪全然填满。
她看着林霄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伟大”这种东西存在。
也就在这时。
嗡……
林霄口袋里的手机,轻微的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显示在屏幕上。
信息很简单,只有一个字。
来自赵莽。
“妥。”
林霄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那个字。
他的嘴角,艰难的向上勾起,露出了一丝疲惫却又了然的笑容。
随即,他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