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景城时,已是黄昏。
夕阳的余晖给这座熟悉的城市镀上了一层血色的光晕,空气中没有了来时的期待与决然,只剩下一种风雨欲来的沉重。
林霄和慕云溪直接驶向了慕家庄园。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慕云溪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眼神复杂。她对福伯的感情很深,这位老人于她而言,亦父亦师,是她在这个冰冷的家族里唯一的温暖和依靠。但此刻,她却要亲自去揭开他守护了几十年的秘密,这种感觉,如同要亲手撕开自己最深的伤疤。
而林霄,则全程闭目养神。但那微微颤抖的眼睑和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张地磁异常的图表,以及识海中闪过的、那个邪恶祭坛的画面。
他知道,真相就在眼前。而这个真相,很可能会彻底颠覆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
车子平稳地驶入慕家庄园。
两人径直穿过宏伟的主宅,走向后花园。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福伯正站在那棵造型奇特的罗汉松前,一手拿着一把精致的银色剪刀,一手捻着一根新生的枝枒,神情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与这盆盆栽。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略微佝偻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孤寂和苍老。
“福伯。”
林霄的声音打破了花园的宁静,沙哑,且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利。
福伯拿着剪刀的手,猛地一抖。
“咔嚓。”
一声轻响,他原本准备精心修剪的那根枝枒,应声而断,掉落在洁白的石子上。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并肩走来的林霄和慕云溪。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副和蔼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与沉重,仿佛还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小姐,林先生,你们回来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慕云溪看着福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霄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他上前一步,站到福伯面前,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福伯,十年前,景城东区,林家祖宅。”
林霄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福伯的内心。
“那一场所谓的火灾,背后是一次持续了三分十三秒的‘地磁异常’。”
当“地磁异常”这四个字从林霄口中吐出时,福伯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那双永远稳定有力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
林霄没有停顿,继续用冰冷的声音追问:“而这场地磁异常,并非天灾,而是一场旨在掠夺地脉之气的……祭祀!”
“祭祀”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福伯的心上。
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手中的银色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悲哀,以及一丝深深的疲惫。他看着林霄,又看了看旁边脸色同样苍白的慕云溪。
许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几十年来积压在胸中的所有沉重,都一次性吐出来。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他佝偻的背脊,在这一刻似乎挺直了一些。他不再是那个谦卑的管家,而像一个卸下了沉重伪装的守护者。
“有些事,瞒是瞒不住的。既然你们已经查到了这里,那就跟我来吧。”
福伯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朝着主宅一侧,一间平时用来存放园艺工具的偏僻小屋走去。
林霄和慕云溪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小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福伯走到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前,在一排工具挂钩上,以一种特定的顺序和力度,按了三下。
“轰隆……”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机括声,整面墙壁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幽深的石阶。
一股陈旧而肃穆的气息,从通道内扑面而来。
“小姐,林先生,请。”
福伯率先走了进去。
密室不大,更像一间古朴的书房。四周都是及顶的红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泛黄的线籍和手稿,从《黄帝内经》到现代基因工程学,包罗万象。
福伯走到一张书桌前,点亮了一盏老式的台灯。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愈发深刻。
他示意两人坐下,然后沉默了良久,像是在组织语言。
“林先生,你猜的没错。”福伯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沉重,“十年前,那确实是一场祭祀。而你的父母……”
他顿了顿,看着林霄,眼中流露出一丝敬意与悲痛。
“他们并非普通的医馆馆主。他们曾是‘长生殿’内部,最顶尖的科学家和玄学研究员。”
轰!
林霄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嗡嗡作响。
他的父母……是长生殿的人?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通体冰寒,一股被背叛的愤怒涌上心头。
“不可能!”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我父母一生行医救人,怎么可能会是那种邪恶组织的人!”
“你先听我说完。”福伯摇了摇头,眼神愈发悲伤,“他们的确加入了‘长生殿’,但他们还有另一个身份——他们是传承了数千年的‘守护者’组织,安插在‘长生殿’内部的卧底!”
卧底?
林霄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1] 他想象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他的父母,这对在他记忆中温和、善良,只知埋头救人的夫妻,竟然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卧底?
慕云溪也被这个惊天的秘密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她一直知道父母和福伯有秘密,却没想到这个秘密竟如此宏大而惨烈。
“长生殿……”福伯的声音充满了憎恨与忌惮,“这个组织追求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个体的长生不老。他们的野心,是要颠覆这个世界。”
“他们发现,地球的运转,文明的兴衰,都与一种名为‘龙脉’的星球本源能量息息相关。而华夏,正位于世界龙脉的核心之上。”
“于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诞生了——‘升神计划’。”
“他们要在全球范围内,建立九座地脉祭坛,像抽水泵一样,窃取整个星球的龙脉气运。当九座祭坛同时启动,所汇聚的能量,足以撕开维度的壁障,让他们组织的核心成员,一步登天,成为行走在人间的‘神’!”
福伯的话,让林霄和慕云溪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这已经不是阴谋,而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才能想出来的计划!以整个星球的命运为赌注,去满足一己私欲!
福伯颤抖着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一张陈旧的世界地图。
他用一支红色的笔,在地图上圈出了九个位置。北美、欧洲、南美、非洲……最后,他的笔尖,重重地点在了华夏的版图之上。
“这就是九大祭坛的预设位置。而华夏的这一处,是整个计划最核心,也是最关键的阵眼。这个阵眼的位置……”
福伯抬起头,看着林霄,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你家的祖宅。”
林霄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十年前那场祭坛,只是他们的一次测试。”福伯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他们想知道,窃取龙脉之气的可行性有多高,会引发多大的能量波动,以及……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而你的父母,林先生。他们作为‘升神计划’的核心研究员,也正是在那次测试中,才最终确认了长生殿的全部阴谋。他们意识到,一旦计划成功,整个华夏的气运将被彻底抽空,山河崩碎,文明凋零,亿万生灵都将沦为他们成神的燃料!”
“于是,他们决定背叛‘长生殿’,将他们找到的所有证据和研究数据公之于众。”
说到这里,福伯的老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上的沟壑滑落。
“可是,他们失败了。”
“长生殿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为了销毁证据,也为了惩罚‘背叛者’,他们启动了那场祭祀,并将你父母……一同献祭给了那个邪恶的祭坛。”
“那场滔天大火,只是为了掩盖祭祀过后,那片土地上所有生命力都被抽干的惨状!”
福伯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狠狠地扎进林霄的心脏。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痛。
真相,原来是如此的残酷。
他的父母不是死于意外,不是死于仇杀,而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守护亿万生灵,被一群妄图成神的疯子,用最残忍的方式,当成了祭品!
一股强大到近乎失控的杀意,从林霄体内轰然爆发!
整个密室的空气,瞬间下降到冰点。书架上的古籍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仿佛在哀鸣。
“长……生……殿!”
林霄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血红。那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将这间小小的密室彻底撑爆。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份档案上残留的气息会如此怨毒。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血脉中,会埋藏着如此深沉的恐惧与绝望。
那是他父母在临死前,最不甘的呐喊!
慕云溪看着状若疯狂的林霄,心中一痛,不顾那逼人的寒意,上前一步,紧紧从背后抱住了他。
“林霄,冷静点!”
她能感觉到林霄的身体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肌肉紧绷到了极限,仿佛随时都会爆炸。
“报仇……我一定要报仇!”林霄的声音嘶哑,充满了血泪,“我要让长生殿,血债血偿!”
福伯看着眼前这一幕,悲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林霄不再是那个只为追查灭门惨案的复仇者。
一份沉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人的使命,已经从他父母的肩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守护华夏,阻止“升神计划”,这不再是一个选择,而是他与生俱来的,无法逃避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