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曹参的亲兵抓个正着,此刻正捆在辕门的木桩上。
我掀开帐帘,看见夏侯婴牵着马从帐前走过。他的马鞍上搭着件浆洗干净的粗布军服,领口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字——这是周勃的旧衣,昨夜周勃唱瑟时扯破了袖口,夏侯婴连夜帮他缝补的。两个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人,此刻却隔着三丈远,连眼神都不敢对上。
夏侯家令。我唤住他。他勒住马缰,翻身下来时动作踉跄了一下,草鞋的后跟磨穿了个洞,露出黝黑的脚后跟。夫人有何吩咐?
去告诉沛公,我望着远处操练的队伍,士兵们的队列歪歪扭扭,像被风吹散的麦秸,今日的晨操,先练军纪。
夏侯婴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头应了声。他牵着马转身时,我看见他的手在发抖——这双手曾在刘邦被官府追捕时,赶着马车在芒砀山的乱石堆里狂奔,此刻却连缰绳都快握不住了。
巳时的太阳爬上树梢时,辕门前的木桩周围已经围满了人。两个被捆的士兵跪在地上,嘴里塞着布团,呜咽声像受伤的野兽。左边那个是周勃的同乡周狗剩,去年在沛县时,他娘还送过我一篮腌菜;右边那个是樊哙的亲兵王二,脸上有道刀疤,是攻胡陵时被秦兵砍的。
按军法处置。刘邦的声音从高台上飘下来,冷得像冬日的井水。他穿着崭新的黑色锦袍,那是攻破胡陵后从县丞府里抄来的,腰间玉带勒得很紧,显出几分不自在。我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看见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玉带,指节泛白。
樊哙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提着半壶酒,酒液洒在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沛公!他单膝跪地,甲胄上的铜片撞在石板上叮当作响,王二是为了给伤兵抢药才......
军法上可有为伤兵抢药免罪一条?我向前一步,声音清亮。樊哙猛地抬头看我,眼睛里布满血丝,像头被激怒的公牛。嫂子!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是军纪要赶尽杀绝!我提高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前日在胡陵,是谁说打进城就有粮食?是谁纵兵烧了粮仓旁边的民房?现在王二抢药,明日就有人抢粮,后日就有人抢女人——这和秦兵有什么两样!
人群里响起一阵骚动。我看见周勃别过头去,肩膀在发抖;夏侯婴蹲在地上,用马鞭的梢头在泥地里画着圈;萧何站在高台下,手里的竹简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那是昨夜统计的所有违纪士兵,足有三十七人。
刘邦突然拔出剑,寒光一闪,斩断了王二身上的绳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王二瘫在地上,嘴里的布团掉了出来,发出嗬嗬的声响。樊哙脸上刚露出喜色,就听见刘邦的声音像冰锥一样砸下来:自己动手,留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