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声音近了些,刘邦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混着血腥味。
他往前凑了两步,猪蹄骨头一声掉在地上,滚到刘邦脚边。
几个站在大堂两侧的衙役偷偷笑起来,又赶紧低下头——他们昨天还穿着秦吏的皂衣,今天就换上了百姓的短打,可那副看人眼色的样子,和在县令面前没两样。
萧何轻轻咳了一声。
他总这样,说话前先咳嗽,像是怕惊扰了谁。
刘季,他把那卷麻布往案几上推了推,县令已除,沛县不能一日无主。你看...
刘邦没看布告,眼睛还盯着那方铜印。龟印的脑袋歪向左边,像是在嘲笑他。
他忽然想起我昨天夜里说的话:你以为杀了县令就完了?秦兵早晚要来,到时候是砍你一个人的头,还是砍整个沛县的头?她说话时正给我缝补袖口,针脚扎在布上,也像扎在我心上。
大哥!
的大手拍在刘邦肩膀上,震得他差点趴在案几上。
樊哙的手掌比刘邦的脸还大,虎口的老茧蹭得我生疼——这双手砍过猪,也砍过人,刚才杀县令时,就是他第一个翻墙进去的,手里的环首刀劈断了三根门闩。
萧何先生问你话呢!咱们杀了官,就得自己做个官,不然算哪门子事?
刘邦终于抬起头,看了看萧何。
萧何的眼睛很小,藏在松弛的眼皮里,可此刻亮得吓人。
他昨天还劝刘邦莫冲动,等项梁的消息,今天却捧着布告站在这里,好像杀县令是他早就盘算好的。
刘邦忽然明白过来,他不是在劝我,是在逼刘邦——成了,他是拥立功臣;败了,刘邦是,他大不了换个地方当他的主吏掾。
做什么官?刘邦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怕的,是累的。
从昨天下午砍翻第一个秦兵开始,他就没合过眼,嗓子眼干得像要冒火。
樊哙咧开嘴笑,露出两排黄牙:就叫.……叫咋样?你是沛县的老大,字好听!
——又有人笑了。
这次是站在萧何身后的文书,一个戴方巾的酸儒,昨天还在替县令写缉捕盗匪刘季的文书,今天就缩着脖子装孙子。
樊哙眼睛一瞪,那文书立刻把脖子缩得更短。
萧何却点了点头,手指在布告上轻轻敲着:樊哙所言,倒也贴切。者,尊也,既合民心,又显正统。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刘邦,眼皮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光,只是……还得刘季你点头。
刘邦终于伸手去拿那卷麻布。布角有些毛糙,是用旧麻布拼接的,墨迹闻着有股酒糟味——大概是用喝剩的酒调的墨。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是萧何的笔迹,他总说自己笔力不及李斯,可这沛公刘季四个字,写得比谁都用力,最后那个字的竖勾,差点戳破麻布。
案几忽然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