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脸上的伤疤裂开,血珠渗出来:我刘邦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与其跪着死,不如站着拼!今天,咱们就守在这沛县城头,秦军要想过去,就得从咱们的尸体上踩过去!
对!拼了!络腮胡第一个喊起来,手里的鱼叉重重砸在城砖上,俺们渔民,不怕死!
拼了!拼了!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声音震得城头上的瓦片簌簌发抖。恐惧渐渐被愤怒取代,绝望变成了决绝。
我看着刘邦,忽然觉得,他脸上的伤疤,不再狰狞,反而像枚勋章。这个曾经被人呼来喝去的泗水亭长,此刻站在城头,像株在狂风中屹立不倒的苍松。
秦军越来越近了,能看清他们头盔上的红缨,能听见他们整齐的脚步声。为首的将领举起了令旗,阳光照在他的甲胄上,亮得刺眼。
放箭!刘邦大喊。
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向秦军,像投入大海的石子,连点涟漪都没激起。秦军的弓箭手立刻反击,箭雨像蝗虫一样扑来,城墙上的人纷纷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花的爹爹张大叔,胸口中了一箭,他捂着伤口,眼睛死死盯着城下,嘴里还在喊:杀!杀秦狗!
鲁元吓得躲在我怀里,死死闭着眼睛。我抱着她,看着那些倒下的人,他们的脸大多陌生,却都带着同一种神情——决绝。
刘邦挥舞着环首刀,砍倒一个爬上城头的秦兵。血溅在他脸上,和汗水混在一起,像个血人。他的左肩伤口裂开了,粗麻布战袍被血浸透,却像不知道疼一样,依旧在砍,在杀。
雉儿!他忽然朝我喊,声音嘶哑,带孩子们走!从西门走!
我不走!我抱着鲁元,走到他身边,要走一起走!
他愣住了,看着我,眼睛里忽然有了光。他笑了,像个孩子一样,一起走!
秦军已经冲上城头,厮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混在一起,像首绝望的歌。我看见樊哙被三个秦兵围攻,身上已经中了好几刀,却依旧在笑,笑声像打雷一样。我看见萧何被秦兵抓住,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嘴里还在喊:刘邦!守住沛县!
刘邦的环首刀断了,他捡起地上的锄头,继续砍。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顺着战袍往下滴,在城砖上汇成小溪。
爹爹!鲁元突然尖叫。
一支羽箭,射中了刘邦的右腿。他一声跪倒在地,环首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兵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长矛对准了他的胸膛。
我扑过去,挡在他身前。
长矛停在我眼前,冰冷的矛尖,离我的喉咙只有一寸。
夕阳彻底沉下去了,暮色像墨汁一样,慢慢漫过城头。远处的微山湖,黑沉沉的,像个巨大的坟墓。
我看着那些狰狞的秦兵,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