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回,她不想回家了。
晨雾未散时,林晓已抱着一摞竹简便往萧何的政务营帐去。竹帘被风掀起一角,她看见萧何正俯身在案前,青灰色的深衣被烛火映得发亮,指尖压着一卷未展开的赋税册,眉峰微蹙——这是他犯难时惯有的模样。
萧大人。林晓掀帘而入,竹帘上的铜铃轻响。
萧何抬头,眼底的倦色被笑意冲淡:晓姑娘今日倒比我还早。他伸手理了理案上杂乱的竹简,昨日收了各乡报来的秋赋册,足足三十车,照以往的法子,怕是要十日才能核完。
林晓将怀里的竹简放下,其中一卷是她昨夜用炭笔在羊皮上画的表格:我昨晚想了个法子,或许能快些。她展开羊皮,上面用朱笔分了五栏,分别写着良田数(亩)薄田数(亩)应缴粟(石)实缴粟(石)。
萧何凑近些,指尖轻点两栏:这是按土地肥瘦分等?
正是。林晓指着最右边一列,从前各乡报数都是混着记,核实时要逐户查田契。若先按土地等级分类,良田每亩缴三斗,薄田每亩缴一斗,统计时只需拿田数乘税率,再累加各乡总数——她取过算筹,在案上摆了个数字,比如陈乡报良田五百亩,薄田八百亩,那应缴就是五百乘三加八百乘一,共二千三百斗。
萧何的指尖在算筹上慢慢划过,忽然抬头:此法倒是省去了逐户核对的麻烦,可各乡会不会虚报田数?
所以得加一栏。林晓又铺开另一张羊皮,上面画着交叉的横竖线,再让各乡把每户的田契编号、姓名、田数抄在这格子里,一式两份,一份交上来,一份留乡中。若有不符,咱们拿两份对勘就是。她想起现代的台账制度,嘴角微扬,就像咱们记账,有底单和存根对得上,作假便难了。
萧何沉默片刻,忽然低笑:晓姑娘总说这些的法子,倒像是从另一个天地里长出来的智慧。他将羊皮卷小心收进木匣,今日便按这法子试,我让文书们先学画格子。
营帐外传来脚步声,两个文书捧着新削的竹简进来,见林晓在,都恭恭敬敬行了礼。林晓注意到其中一个小文书手指发颤,竹简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昨日她教他们画表格时,这孩子总把横竖线画不直。
来,我教你。林晓招招手,取过他手里的竹简和炭笔,先在左上角点个点,再用尺子比着往右画横线,画五道;然后往下画竖线,也五道——她握着小文书的手慢慢移动,像这样,格子就齐了。
小文书的眼睛亮起来:原来要先定点?我昨日光想着画直,倒忘了找准位置。
做什么事都得先定准星。萧何站在一旁,目光扫过林晓微垂的发梢,忽然想起前日她帮着整理户籍时说的分类管理,又想起上月她提议在粮仓设两本账……这个从现代来的姑娘,总在把复杂的事拆成简单的步骤,像拆一团乱麻,抽出最顺的那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