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望了窗棂上的竹影许久。
月光透过糊着桑皮纸的窗格,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竹枝,倒像是现代老家院墙上爬的常春藤。
我低头看了眼案几上凉透的玫瑰茯苓膏,轻声应道:进来吧。
翠儿捧着鎏金炭炉进来时,先扫了眼未动的点心。
她将炭炉搁在床前,又取了条织金缠枝纹的锦被搭在我膝上:夜里凉,公主怎的又光脚坐着?
不打紧。
我将玉佩攥进掌心,你瞧这炭火烧得旺旺的,哪里凉了?
翠儿蹲下身拨弄炭盆里的银霜炭,火星子噼啪迸出几点,映得我耳坠上的东珠微微发亮:可奴婢瞧着,公主这心倒比炭盆凉。
她忽然抬头,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自打在御花园见着明安公主,公主总爱盯着宫道方向发怔。今日用午膳时,您连最爱的蟹粉狮子头都只动了两箸。
我被说中心事,耳尖微微发烫。
翠儿,你说……
我将玉佩搁在膝头,在这宫里,可有人能和我说说真心话?
翠儿直起身子,伸手替我理了理垂落的鬓发:公主与奴婢不就常说真心话么?
那不一样。
我望着帐顶的百子千孙绣纹,声音轻得像落在水面的花瓣,你是我的贴身女官,是要守着规矩的。可我有时候……有时候想和人聊些没头没脑的话,说月亮像块桂花糕,说雨后的泥土有青草味,说……说想穿窄袖短打去西市吃胡饼。
我忽然笑了一声,这些话若说给母后听,我定要叹我不成体统。
翠儿在床沿坐下,将我冰凉的手裹进自己掌心:奴婢懂。
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公主刚入长乐宫那月,总在半夜哭醒,说梦见和同窗挤在奶茶店写作业。那时奴婢就想,若能有个人和公主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该多好。
我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我想起现代大学宿舍里,四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看恐怖片,热可可洒了满床的狼狈;想起实习时和同事躲在楼梯间吐槽甲方,笑到腰都直不起来的模样。
可如今我是大汉的鲁元公主,晨起要给吕后问安,午后要学女红礼仪,连说句我累了都要挑个合宜的时机。
今日在御书阁,明安公主和典书令讨论《诗经》。
她忽然开口,《静女》里的彤管未必是草,或许是公主家藏了支红笔。典书令捋着胡子直笑,说从没听过这等新奇说法。可我知道……
我望着窗外的月亮,她和我一样,心里住着另一个世界。
翠儿的眼睛亮起来:公主是说,明安公主也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还不确定。我捏紧了玉佩。
殿外的更夫敲过第四通鼓,声音闷得像从云里传来。
翠儿忽然握住我的手腕:既然觉得投缘,公主何不大方些?明日晨起,咱们去我住的清芷轩送盆素心兰。上次您说那花淡雅,明安公主房里正缺盆花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