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疾手快扶住她,两人笑作一团,裙角缠在一起,像两株交颈的海棠。
青鸾躲在廊柱后,看着我们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这才摸出怀里的竹片,用炭笔速速记道:未时三刻,西花园,共食桂花糕;提及去年今日,林氏耳赤;赠药小太监王二;与公主交颈而笑。
雨越下越大,青鸾的月白宫装透了半边,贴在腿上凉飕飕的。
她缩着脖子往永巷走,转过角门时正撞上端着药碗的碧荷。
碧荷是吕雉最心腹的大宫女,三十来岁,眼角细纹里总含着笑,可青鸾知道,上月有个暗桩没把消息传全,就是被她用银簪戳穿了喉咙。
今日如何?碧荷的声音像浸在蜜里。
青鸾忙将竹片递过去,雨水顺着指尖滴在竹片上,炭字晕开一片:公主与义女越走越近,义女似有隐情,公主或已察觉。
碧荷扫了眼竹片,又抬眼打量青鸾湿透的衣裳:你倒实心!
她从袖中摸出块帕子抛过去,回屋换身干的,明儿继续跟着。娘娘说了,要把这两人的骨头缝都看清楚。
青鸾接过帕子,见帕角绣着朵极小的红芍药。这是吕雉暗桩的标记。
她捏着帕子退开两步,忽然听见碧荷低低补了句:若是走漏半分,你娘在织房的月钱,可就不够抓药了。
雨幕里,林晓与我已回到各自的宫室。
林晓站在檐下,望着雨丝织成的帘幕,想起方才我说的去年今日此门中。
那是崔护的诗,她分明记得在汉朝时,这诗还没出世呢。
公主,该用晚膳了。
小柱子捧着食盒从雨里跑来,青布伞面上的水珠子噼啪落进他衣领,今日有您爱吃的蟹粉狮子头。
林晓接过食盒,忽然想起方才假山后的动静。她望着雨雾中影影绰绰的宫墙,轻声道:小柱子,明日去查查,西花园那丛木槿后头,可有人常来。
小柱子愣了愣,随即点头:奴才这就去。
雨还在下,打湿了青鸾刚换的干衣裳,却打不湿她袖中那张染了雨水的竹片。
永巷深处,吕雉的寝殿还亮着灯,碧荷捧着竹片进去时,正见吕雉对着铜镜描眉。
镜中倒影里,她的嘴角缓缓勾起,眉笔在眉尾重重一挑:看来这两个小蹄子,比本宫想的还亲呢。
窗外的雨越下越急,像要把这深宫里的秘密,全浇进泥里去。
深夜的未央宫笼罩在青灰色的夜幕下,连檐角铜铃都被风卷得低低呜咽。
吕雉的椒房殿后有处密室,门楣雕着吞口兽纹,平日只她与最心腹的人能进。
此刻密室里烛火昏黄,两盏羊角灯将人影投在砖墙上,像两团扭曲的墨云。
吕雉捏着茶盏的手微微发紧,青瓷盏沿在指节间硌出青白的痕。
她盯着案上那卷暗桩刚呈来的密报,林晓今日在御书房与博士们论《春秋》的情形被写得详尽。那小妮子竟能引《谷梁传》驳倒张苍的注疏,说得头头是道,连刘邦都抚掌称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