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嘉能言善辩,当年随赵佗入岭南时不过弱冠。
汉使昨日所言,我家大王实难从命。
吕嘉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南越特有的拖腔,岭南僻远,山高水险,若事事遵汉律,恐生民不安。他抬眼看向刘邦,我王愿奉汉为上国,然求一二字。
殿中气氛一紧。
左侧站着的大行令陈平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刘邦却抬了抬手:义宁,你且说说。
林晓向前半步,袖中手指微微蜷起。
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但她望着吕嘉腰间晃动的玉玦,忽然想起现代国际关系课上老师说的利益交叉点。
她定了定神,声音清润却沉稳:吕内史可知,前日有三十车蜀锦过了五岭?
吕嘉一怔:这是我南越商队与蜀中私市。
是私市,却也解了贵国缺帛之困。
林晓指尖轻点案上一卷绢帛,而我大汉,也得了岭南的犀角、玳瑁。此等互市,于两国都是好事。她抬眼直视吕嘉,若能明诏互市,贵国可得铁器、盐铁之利,我大汉可得珍奇之贡,百姓富足,边境安宁,岂不胜过二字带来的猜忌?
吕嘉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公主所言虽好,然我王恐汉帝一朝变卦,断了这商路。
吕内史不妨想想,当年赵将军为南海尉时,为何能得越人归附?
林晓放缓语气,不过因他和集百越,令汉越两族各得其所。今日我大汉若要取岭南,派兵便是,何须谈判?她指向殿外飘着的汉旗,陛下要的,不过是岭南百姓安居,汉越两族相安。
那公主说,如何订这和约?
吕嘉的目光软了些。
林晓展开案上的竹简,上面是她昨夜与张良推敲的条款:其一,南越国奉汉正朔,岁时朝贡;其二,汉越开放边境关市,汉输铁器、丝绸,南越输珠玑、象齿;其三,汉不遣官入南越,南越自置吏;其四,陛下赐赵佗南越王金印,如诸侯王制。
殿内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爆响的火星。
吕嘉的手指抚过竹简上的字迹,忽然笑了:公主这条款,倒像是把我南越当自家兄弟。他抬眼时,眼角细纹里带着些释然,我这就修书回番禺,大王若见了,定要夸公主懂人心。
刘邦抚掌大笑:义宁这脑子,比朕的老臣还灵光!
他转向吕嘉,便按义宁说的办,三日后赐金印、玉璧,再备五十车蜀锦作聘礼。
退殿时已近黄昏,林晓踩着满地银杏往永巷走,裙裾扫过朱红宫墙。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回头,见吕嘉抱着个青陶罐站在廊下。
公主且留步。
吕嘉将陶罐递来,这是岭南的蜜橘,我王说,若和约成,明年此时,要送公主十车新摘的。
他笑时眼角细纹更深,方才在殿上,公主说汉越两族相安,倒让我想起当年随大王过五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