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韩信真的要反?”吴煜轻声问。
张良的羽扇缓缓展开,扇面上褪色的山水图在火光里忽明忽暗:“他若真想反,早在陛下困于荥阳时便反了。可功高震主,又不懂收敛……皇后要的,不过是替陛下拔掉这根扎在龙椅上的刺。”他转头看向刘邦,“陛下后来在洛阳听说韩信死讯,是不是又悲又喜?”
刘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里本该悬着他最爱的玉玦,此刻却只有虚无的空气。吴煜想起史书记载刘邦“且喜且怜之”,此刻看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倒真像被人剖开了胸腔,把最隐秘的心思都晾在风里。
“那年朕在定陶,第一次见她。”刘邦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水面的叶子,“她穿着素色裙裾,替朕洗铠甲上的血污。后来在沛县坐牢,是她带着儿女四处奔走;彭城败后,她被项羽扣了二十八个月……朕总想着,等天下定了,要补偿她。”
“可天下定了,陛下的身边有了戚姬,有了赵王如意。”张良的声音依然冷静,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茧,“皇后在长乐宫看那些美人承宠,听那些小儿喊‘陛下’,她心里的火,早把当年的情义烧得只剩灰了。”
墓道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李警官压低的喝斥:“老实点!再动老子给你加副手铐!”吴煜望过去,看见两个警员架着个戴手铐的盗墓贼走过,那贼的脚腕上还渗着血。大约是方才挣扎时被碎石划破了。
“她杀戚姬,做成人彘,朕不是没劝过。”刘邦的身影突然有些虚幻,像是被风吹散的雾,“可她抱着刘盈说‘这是咱们的儿子’,朕就……就想起当年在芒砀山,她抱着盈儿躲在山洞里,饿了三天没吃东西,却把最后半块炊饼塞进孩子嘴里。”
吴煜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开一团墨渍。他突然明白,历史书里的“吕后”从来不是一个符号,而是个被权力、恐惧和不甘揉碎了又重塑的女人。就像此刻,刘邦说“朕恨她狠辣”时,眼底却浮着一层水光;张良说“她是大汉朝的盾”时,羽扇的骨节捏得发白。
“后来朕不行了,她问朕‘陛下百年后,萧相国死了,谁可代之?’”刘邦的声音突然哑了,“朕说曹参,她说曹参之后呢?朕说王陵,可王陵憨直,得用陈平辅佐。她又问陈平之后,朕说周勃……你看,到最后,她最在乎的还是这江山,还是咱们的儿子。”
墓道里的脚步声渐远了,铁链的哗啦声也消失在陵墓深处。张良合上羽扇,轻轻敲了敲那尊青铜酒樽:“所以臣说,皇后是陛下的影子。陛下明面上的仁厚,她来做恶人;陛下不便动的刀子,她来执。这大汉朝的江山,有一半是陛下打的,另一半是皇后拿血洗出来的。”
吴煜低头看笔记本,上面歪歪扭扭记着“吕后:共患难→权力挤压→自保→巩固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