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抬手虚按在腰间,仿佛那里还悬着当年的剑,可臧荼不同,他是第一个反的异姓王。朕若不杀一儆百,后面的韩信、彭越、英布……个个都得跟着反。
墓室深处传来陈教授的轻咳。吴煜回头望去,见老教授正蹲在角落的漆木匣前,戴着手套的指尖掀开一层霉烂的丝帛,露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竹简。那些竹片泛着陈旧的米黄色,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烤过又急急扑灭的,虫蛀的小孔在灯影里连成细碎的星子。
小林,你来。陈教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声音发颤,这匣子里压着好东西。
吴煜合起笔记本跑过去,蹲在陈教授身侧。刘邦的虚影也跟着飘过来,半透明的手掌悬在竹简上方,指节微微发颤。这是吴煜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像极了老父看见失散多年的家书。
是平叛时的密信。刘邦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曹参攻下齐地后,朕让他把各郡呈来的急报都封在漆匣里,埋进陪葬坑……原想着等百年之后,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跟着带进土里,省得后世说朕刻薄。
陈教授的手套沾了些青灰,正小心分开粘连的竹片。最上面那枚竹简的刻痕里还嵌着暗红的锈,像是血渍:看这形制,是汉初的官用简牍。刻的是九月庚戌,代郡郡守王贲密报:臧荼部将陈武引三千骑入雁门,欲劫边粮他突然顿住,抬头看向吴煜,和《高帝纪》里臧荼反,攻代地的记载能对上,但多了个陈武。
陈武是臧荼的小舅子。刘邦接口道,龙袍上的云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波动,这王贲朕记得,代郡的狗官,平时贪得连军粮都敢扣,臧荼反了倒跑得快。后来朕平了臧荼,第一个砍的就是他脑袋。
吴煜的后颈泛起凉意。他望着竹简上歪歪扭扭的刻痕,突然想起历史课本上汉初分封异姓王那页的配图。八个金印,八个名字,最终只有长沙王吴芮善终。原来课本上轻飘飘的平定叛乱四个字背后,是竹简里浸透血的密报,是帝王案头堆成山的告急文书,是咸阳城外斩下的一颗颗人头。
那韩信呢?吴煜突然问,他真的要反吗?
刘邦的虚影猛地一震,龙袍上的金线在灯影里碎成星子。他沉默了片刻,转身望向墓室深处的青铜鼎,鼎身上的饕餮纹在火光里张牙舞爪:朕当年在陈地会诸侯,夺了他的楚王印。他跪在朕脚边哭,说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朕心里何尝不疼?可他手里有兵,有威望,齐地的老卒一听见淮阴侯三个字就眼发红。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涩,后来吕后在长乐宫钟室杀他,朕从代地赶回来,听说他喊吾悔不用蒯通之计,倒松了口气。
陈教授的手指在竹简上轻轻摩挲,突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