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方才在耳室陶瓮里发现的。”陈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玉质是蓝田暖玉,刻工是汉隶的游丝毛雕。最奇的是这血沁……”他用放大镜照向蝶尾,“不是人工染的,是真真切切的人血,在玉里渗了两千年。”
吴煜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玉蝶。那抹红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晕,像一滴凝固的泪。刘邦的灵魂缓缓飘近,龙袍袖摆扫过玉蝶,却没激起半丝灰尘:“这是戚夫人十六岁生辰时,我送她的。她总说‘蝶儿要是能活过来就好了’……”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半透明的面容上竟浮现出清晰的皱纹,“后来她被做成人彘,我让人把这玉蝶塞进她手里。她断气前攥得太紧,指甲都嵌进玉里了……”
墓室里突然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陈教授的白手套轻轻覆在玉蝶上,像是怕惊醒什么:“民间传说里的白蝶,原是她攥着玉蝶咽的气。百姓不知道真相,只看见宫人们抬着裹尸的席子,席角漏出片白生生的玉。便说成是她化蝶了。”他抬头看向刘邦,“这玉蝶要是公之于世,能改写半本《后汉书》的野史。”
张良的羽扇忽然转了个圈,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吹得吴煜的笔记本哗哗翻页:“民间故事原就是面镜子。高祖斩白蛇是假,斩亭长是真;老槐树开花是假,百姓盼太平是真;戚夫人化蝶是假,这玉蝶上的血是真。”他看向吴煜,“你记这些,要记的不是故事本身,是故事里藏着的人心。”
吴煜低头看看自己记了半本的笔记,突然觉得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滚烫。远处传来李警官的脚步声,他扒着墓室门框喊:“小煜!赵虎那伙人审出点眉目,说他们上头有个‘青蚨堂’……”话音未落就被刘邦的冷哼打断。
“青蚨堂?”刘邦的龙袍突然泛起金光,“我当是谁,原是当年给项羽铸钱的私炉。那老东西铸的钱边缘带齿,说是‘咬断汉家命脉’。没想到两千年后还在蹦跶。”他转头对吴煜笑,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方才的感伤,“你记,等把这些盗墓的收拾了,我再给你讲青蚨堂铸假钱的段子,比民间传说有意思多了。”
陈教授小心地将玉蝶收进特质的锦盒,盒盖合上时“咔嗒”一声,像是给两千年的秘密上了把锁。吴煜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又看看刘邦和张良半透明的身影,突然明白所谓历史,原是活在这些碎片里的。陶瓮里的玉蝶,石壁上的云纹,还有老槐树开花时,百姓眼里的光。
“再讲个吧。”吴煜翻到新的一页,钢笔尖重重戳在纸上,洇开个小墨点,“讲个完全没进过史书的。”
张良的羽扇在空气中划出个圆,像是要圈住整个墓室的光阴:“那便讲‘韩信夜钓’。说他被贬淮阴侯那日,夜里提了竹篓去淮水钓鱼。钓了半宿没收获,正打算走,鱼篓里突然有动静。捞起来看,是截带血的竹简,上面写着‘狡兔死,走狗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