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把陶片小心收进塑料袋,抬头时眼眶发红:“这些东西要是能进博物馆,配上史书里的‘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孩子们就明白,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又看向刘邦,“您说后世有没有可能……”
“有。”张良忽然笑了,羽扇重新展开,“我在灵魂里飘了两千年,见着你们挖地铁时先探古墓,修公路时绕着碑林,就知道民心没丢。”他看向吴煜,“这小子记了三本笔记,你记的不是汉朝的事,是民心的分量。”
炭盆里的木炭“噼啪”炸开,火星子窜起来,映得吴煜的笔记本亮堂堂的。他低头翻到第一页,那里歪歪扭扭记着刚穿越时的震惊,又翻到最后一页,笔尖悬在纸页上,最终落下一行字:“汉之衰,非天亡之,自亡也;今之兴,非天予之,自予也。”
陵墓外的风突然大了,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石门上,像是谁在轻轻叩门。刘邦和张良的身影渐渐淡去,只余两句低语散在空气里:“后世若能记住,朕这两千年的孤寂,也算值了……”
暮色漫进陵墓时,吴煜蹲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指尖轻轻抚过笔记本边缘卷起的纸页。这二十多天的穿越经历像一轴被慢慢展开的汉帛,墨迹未干的字迹里浸着青铜的冷、玉器的温,还有刘邦浑厚的声线、张良羽扇轻摇的回响。帐篷外,李警官带着警员在残阳里巡逻,皮靴踩过荒草的沙沙声混着远处山风,倒比白日里多了几分安宁。
小煜,来看看这个。陈教授的声音从帐篷另一头传来。老人正坐在折叠椅上,膝头摊着一方素绢,上面用朱砂画着云气纹。是从主墓室取来的陪葬织物,今早刚清理完霉斑。吴煜凑过去时,看见绢角还留着几枚浅淡的指印,该是千年前织工收针时不小心蹭上的。
您说这织物……吴煜刚开口,陈教授已经用镊子夹起绢布,对着帐篷顶的白炽灯:你看这经线,每寸十八缕,比马王堆出土的素纱襌衣还细密三分。老人的镜片泛着光,眼角的皱纹里盛着藏不住的激动,可就算这么精巧的东西,当年也不过是给宫人做中衣的料子。他轻轻放下镊子,指腹在绢面上虚虚划过,现在博物馆里的展柜温度、湿度控制得再严,也护不住这些纤维逐年脆化。
吴煜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笔记本。这本子里记着刘邦说的太官令膳食制度,记着张良口述的考绩法,还有那些在史书里只言片语的民间百戏、乡学规矩。陈教授,他忽然说,您说咱们费这么大劲保护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帐篷外的风掀起门帘一角,吹得桌上的文物标签纸簌簌作响。陈教授抬头时,吴煜看见他眼底浮起一层雾,像极了二十年前自己在历史系听他讲课时,他说起敦煌藏经洞被劫掠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