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营的小兵说,沛公半个时辰前召他去了主帐,说是要商量明日拔营的事。
苏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张良是他们在这营里唯一的倚仗,若连他都被支开……
她想起吕雉昨日递来的那盏茶,青瓷盏底沉着半枚红枣,茶水入口甘甜,可吕雉的指尖扫过她手腕时,那温度比冬夜的霜还凉。
阿宇,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觉不觉得,今天连伙房的馒头都少了?
陆明川一怔。
确实,往常他们去领饭,伙夫老周总偷偷多塞两个,可今日老周只板着脸递来两个硬邦邦的馍,递的时候还拿眼尾扫了扫他们身后。
那里正站着个穿玄色短打的精壮汉子,是吕雉帐下的亲卫。
帐外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
两人同时噤声,盯着帐门处那道晃动的影子。
脚步声在帐前停住,接着是铁器碰撞的脆响。
是长矛杵地的动静。
林公子,苏姑娘。
隔着帐布,传来个粗哑的男声,末将奉吕夫人之命,给二位送些热汤。
苏然的手在陆明川手背上轻轻掐了一下。
陆明川清了清嗓子:有劳兄弟,放门口吧。
吕夫人说,要亲眼见二位喝了才安心。
那声音更近了些,帐帘被挑开一角,露出张方脸,左颊有道刀疤从眉骨贯到下颌,末将粗人一个,不会伺候,还望二位莫嫌。
陆明川迎上那道刀疤,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市集见过的货郎。
也是左脸有道疤,挑着担子卖胭脂水粉,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大男人卖胭脂总不自在,现在想来,那副担子底下怕不是藏着短刀。
有劳。
他扯出个笑,接过陶碗。
热汤的雾气漫上来,模糊了刀疤脸的表情。
苏然也端起自己那碗,指尖触到碗壁时猛地一颤。
这汤竟烫得惊人,分明是刚从滚水里捞出来的。
刀疤脸抱臂立在帐中央,盯着他们的喉结上下滚动。
陆明川喝到第三口时,汤里的姜味突然重得呛人,他险些咳出来,余光瞥见苏然正用筷子搅着汤底,碗底沉着片深褐色的药渣,在汤里打着旋儿。
好喝吗?
刀疤脸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吕夫人说了,二位远道而来,营里条件差,委屈了。
陆明川放下碗,汤勺磕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劳烦回禀吕夫人,汤很好,就是……
他指了指帐外,营里的兵多了,我们这样的闲人,倒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
刀疤脸的嘴角扯了扯,没接话。
他转身出去时,帐帘被风卷得猎猎作响,陆明川看见他腰间挂着个青铜虎符。
是吕雉私兵的标记。
他们在试我们。
苏然的声音轻得像蚊蚋,汤里有安神的药,怕我们晚上跑了。
陆明川抓起她的手,果然,她掌心还攥着那片药渣,带着苦味的褐色碎片扎进肉里。
他忽然想起在遗迹里触发机关时,苏然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