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策反叛军将,内应破敌营
洛阳城内的气氛因三千石粮食的到来而稍有缓和,但城头上空弥漫的硝烟味却愈发浓烈。苏木站在北城楼,望着城外连绵不绝的敌营,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凝重。粮食能解燃眉之急,却治不好城防的软肋——王彦章重伤不起,守军伤亡过半,而明日,契丹与石敬瑭联军必将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大人,俘虏营那边有消息了。刘知远快步登上城楼,压低声音道,我们的人从被俘的叛军口中撬出了些东西,关于石敬瑭麾下将领安重荣的。
苏木目光未移,只淡淡道:
安重荣本是成德节度使麾下的校尉,因不满节度使向契丹卑躬屈膝,才投了石敬瑭。原以为石敬瑭是条汉子,没想到……刘知远冷哼一声,没想到石敬瑭为了称帝,竟比那节度使更不堪,割地称儿,恬不知耻。安重荣在军中多次痛骂石敬瑭卖国求荣,还说过此生最恨契丹狗之类的话。如今他虽被迫跟随叛军,但心中不满已非一日。
苏木终于转过身,眼中精光一闪: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俘虏中有个安重荣的同乡,名叫张顺,在他麾下当亲兵。他说安重荣曾酒后痛哭,说自己投错了主,走错了路,只是妻儿老小都在太原,被石敬瑭扣为人质,不得不从。
苏木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天助我也。刘将军,你立刻将那张顺带来,我要亲自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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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张顺被带到了节度使府的偏厅。这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身材矮小,面容憔悴,显然在俘虏营中吃了不少苦头。见到苏木,他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小的见过苏相公。
起来说话。苏木示意左右给他搬了张凳子,又让人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先填填肚子。你若是安重荣的亲兵,该知道些什么,本相心里清楚。
张顺捧着粥碗,狼吞虎咽地喝下,眼中泛起泪光。他已有三日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苏相公明鉴。他抹了抹嘴,小的确是安将军的亲兵,从小跟他一个村长大。安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最恨的就是契丹人。当年他在成德,曾率五百骑兵夜袭契丹营地,斩首三百级,因此得了血胆校尉的绰号。可如今……
他声音哽咽:可如今,他却要跟着石敬瑭那个狗贼,给契丹人当奴才。将军心里苦啊!他曾对小的说,若有机会,恨不得亲手斩下耶律德光的头颅,祭我汉家河山!
苏木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他妻儿在太原,被石敬瑭扣为人质,此事属实?
属实!安将军的夫人,还有一子一女,都被软禁在太原节度使府后院。石敬瑭派人严密监视,稍有异动,便会……张顺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若本相能救他妻儿呢?
张顺愣住了,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木。
苏木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本相可以派人潜入太原,营救安重荣的妻儿。但前提是,他必须在阵前倒戈,助我军破敌。事成之后,我保他为成德节度使,世袭罔替。
这个条件重如千钧。成德节度使,统辖三州之地,军政大权在握,且世袭罔替,意味着安氏一族将成为河北地区的土皇帝。比起如今给石敬瑭当走狗,不知强了多少倍。
张顺的呼吸急促起来:苏相公……此话当真?
本相从不虚言。苏木从袖中取出一枚印章,这是本相的私印,你带去给安重荣。告诉他,三日内若不见他妻儿的平安信,他可随时反悔。但只要他妻儿一到洛阳,他便要依约行事。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当然,若他敢耍花样,本相也有办法让他的妻儿生不如死。你告诉他,本相的纵横术,不仅能救人,也能杀人。
张顺打了个寒颤,接过印章,重重叩头: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回去见将军!
等等。苏木叫住他,你怎么回去?叛军营地戒备森严,你若无故返回,必被怀疑。
刘知远上前一步:苏相,此事我来安排。今夜子时,我会派一队骑兵佯攻叛军营地西翼,制造混乱。张顺可趁乱逃回,就说自己是被唐军掳走,又趁乱逃脱。
苏木点头:善。张顺,你回去后,务必让安重荣三日内给出答复。每拖延一日,洛阳便多一分凶险,他妻儿的危险也多一分。
小的明白!张顺再次叩首,眼中燃起希望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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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张顺后,刘知远忍不住问:苏相,您真打算派人去太原救人?那几乎是必死之局。太原是石敬瑭的老巢,戒备森严,我们的人进去了,恐怕就出不来。
谁说要派人进去?苏木坐回主位,端起茶盏,太原城如今是石重贵镇守,那人虽年轻,却是个精明角色。我们的人进不去。
那您刚才……
画饼苏木轻抿一口茶,不给他妻儿活命的希望,安重荣如何会冒险?但若不给他压力,他又怎会尽快决断?至于他妻儿能否救出,那就要看他的表现了。若他倒戈得力,破敌成功,我自然会想办法;若他犹豫不决,那便怪不得我。
刘知远心中一凛。这位纵横家的手段,果然步步是计,句句有坑。他既给了安重荣希望,又留了后手;既施了恩,又加了压。更妙的是,他根本没有承诺一定能救出安重荣的妻儿,只说可以派人,至于派不派、能不能成功,全看安重荣自己的表现。
那这枚私印……刘知远有些担忧,若被石敬瑭发现,岂不是坐实了安重荣通敌?
就是要让他发现。苏木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以为张顺回去后,能瞒得过石敬瑭的眼线?不,他一定会被发现。但发现之后,才是好戏的开始。
刘知远一头雾水。
苏木解释道:石敬瑭生性多疑,他若发现安重荣的亲兵带着我的私印返回,第一反应是什么?
安重荣通敌?
不,他会想——安重荣有没有通敌?若通了,为何印信不是密藏,而是暴露?若没有,为何亲兵会被唐军放回?
刘知远恍然大悟:您这是……反间计?
不错。苏木笑道,石敬瑭定会怀疑,张顺是我故意放回的奸细,目的是诬陷安重荣。而以安重荣的性子,受此冤屈,必会愤懑不平。届时,石敬瑭是杀他、关他,还是信他?无论哪种选择,叛军内部都会生乱。
可若石敬瑭真的杀了安重荣……
那安重荣的旧部必然反叛,叛军不战自乱。若石敬瑭关押他,安重荣为证清白,也会想办法与我联系,加速倒戈。若石敬瑭信他——苏木冷笑,那才是最大的笑话。一个勾结契丹的卖国贼,会信一个痛恨契丹的忠臣?
刘知远彻底服了。这一石三鸟的计策,无论结果如何,都对唐军有利。更可怕的是,苏木将人心算计到了极致,每一步都预判了对手的反应。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苏木望向窗外,等安重荣的消息,等石敬瑭的反应。同时,你还要做一件事——
他压低声音:派人去叛军营地散播谣言,就说安重荣已与唐军密约,准备阵前倒戈。谣言越详细越好,要提到他的妻儿、提到成德节度使的封赏、提到我的私印。记住,散播谣言的人,必须是生面孔,一旦被识破,就地自尽,不可留下活口。
刘知远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逼安重荣上绝路啊。谣言一起,石敬瑭必然对安重荣严防死守,甚至先下手为强。而安重荣为了自保,除了倒戈,再无他路。
苏相,这是否……太狠了些?
乱世之中,不狠则死。苏木的声音毫无波澜,安重荣是个义士,我敬他。但义士在乱世中,往往死得最快。我给他指的路,是唯一能活命、能保全妻儿、能成就功业的路。他若能想通,便是双赢;若想不通——
他看向刘知远:那他的妻儿,就真的只能死在太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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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叛军营地。
安重荣坐在帐中,手中紧紧攥着苏木的私印,脸色铁青。张顺跪在他面前,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将军,苏相公说了,只要您阵前倒戈,他保您为成德节度使,世袭罔替!
安重荣沉默不语。他是个粗人,但粗人不代表傻。他明白苏木的算计,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有多险恶。这三日来,营中关于他通敌的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绘声绘色地说,看到他在帐中对着一枚唐相的印章祷告。
石敬瑭派人来了他三次,每次都是名为关怀,实为试探。他知道自己已被监视,稍有异动,便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但他更清楚,石敬瑭这条船,已经沉了一半。
将军,您倒是说句话啊!张顺急得直磕头,兄弟们跟着您,是敬重您是条汉子,不愿给契丹人当狗。可现在石敬瑭把我们都当成狗,连军粮都要先供给契丹人。再这样下去,不用唐军来打,我们自己就饿散了!
话音未落,帐外忽然传来通报:将军,石将军派使者到!
安重荣心中一紧,将印章藏入怀中,沉声道:
使者是个文官,面带微笑,但眼神冰冷。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顺,笑容更甚:安将军,陛下有旨,命您今夜率部移防,驻扎到营地最北端,防备唐军夜袭。
安重荣心中冷笑。营地最北端,紧邻契丹军营地,却是整个联军大营最薄弱之处。石敬瑭这是要借契丹人之手监视他,甚至借唐军之手除掉他。
末将领命。他低头应道。
使者满意地走了。张顺抬起头,满脸悲愤:将军,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安重荣沉默良久,忽然拔出佩刀,一刀劈在案几上,木屑横飞。
传令!他厉声道,召集所有校尉以上将领,到中军帐议事!
夜幕降临,安重荣的中军帐内聚集了二十余名将领。这些人大都是他的老部下,跟随他多年,对契丹人同样恨之入骨。
安重荣环视众人,缓缓开口:兄弟们,我们跟着石敬瑭,本想干一番事业,没想到他竟是个卖国求荣的软蛋。如今唐军势大,契丹人把我们当炮灰,石敬瑭把我们当眼中钉。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苏木的私印:唐相苏木派人来过,只要我们在阵前倒戈,助唐军破敌,他保我们荣华富贵。我已决定,明日开战时,便反了石敬瑭!
帐内一片死寂。片刻后,一名老将起身:将军,我们的妻儿还在太原……
我知道!安重荣眼眶发红,所以我已派人去太原,能救则救,不能救……他深吸一口气,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但我们若不反,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跪下,向众将叩首:我安重荣求诸位兄弟,再信我一次!明日倒戈,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不做契丹人的狗!
将领们面面相觑,终于,一个接一个地跪下。
愿随将军,死战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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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内,苏木收到安重荣的密信时,已是深夜。
信是安重荣的亲兵用箭射上城头的,只有八个字:明日午时,阵前倒戈。
苏木看着这八个字,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转身对刘知远道:传令全军,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将是决定洛阳生死的一战。
安重荣真的答应了?
他不得不答应。苏木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石敬瑭逼他,契丹人压他,我军势大,他已无退路。我给他开的条件,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叛军营地:明日开战,安重荣会在北翼率先倒戈,冲击契丹军侧翼。契丹军必然大乱,我们趁机全军出击,直取中军。石敬瑭失去契丹支持,必败无疑。
刘知远点头,又问:那王将军那边……
王彦章仍在昏迷,军医说他能不能醒来,全看天命。
苏木沉默片刻:明日派五百人,护送王将军的家眷从南门出城,前往许州避难。若洛阳守不住,至少保他血脉不绝。若能守住……他看向刘知远,王将军的仇,我们一起报。
刘知远抱拳,眼眶微红:末将明白!
夜更深了,洛阳城内一片寂静,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寂静之下,正酝酿着一场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风暴。
安重荣的倒戈,将是压垮石敬瑭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这根稻草,正是苏木用权谋、用谣言、用希望,一点点编织出来的。
纵横之术,从来不在战场,而在人心。
城头上的烽火再次燃起,不是为了示警,而是为了宣告——明日,洛阳将浴火重生,或者,彻底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