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冲进来的时候,赵承渊正盯着那张炭笔纸条发愣。
“老爷!人带来了,在外头候着。”
赵承渊抬眼:“哪个?”
“就是冷姑娘抓的那个活口嘴里吐出来的字条上写的——‘西水闸老匠张九’,冷姑娘顺藤摸瓜把他带回来了,人现在绑在密室门口,说您要见。”
赵承渊站起身,没说话,径直往外走。
冷霜月已经在密室外等着,手里拎着个油纸包,见他来了,递过去:“这是从张九身上搜出来的,藏在鞋底,用腊封着。”
他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小块泛黄的图纸残角,边缘烧焦了,但上面的刻线清晰可辨——一道弧形镖身,底部带螺旋槽,正是他在山涧反杀百夫长时用的鱼镖结构。
“这玩意儿,三年前我就让他烧了。”赵承渊冷笑一声,“结果倒好,烧了个寂寞。”
冷霜月挑眉:“你还真画过?”
“画过。不止画过,还试飞过七次,最后一次卡在榆林驿的排水沟里,差点被巡夜兵捡走。”他把图纸塞回油纸包,“走吧,看看这位‘死而复生’的老匠人怎么说。”
密室门一开,一个灰头土脸的老头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肩膀微微发抖。
赵承渊让阿福松了绳子,亲自端了碗热汤递过去:“张师傅,喝口暖暖身子。”
老头哆嗦着接过碗,不敢抬头。
“三年前你在榆林驿修过我的木鸢尾翼,那夜风雪太大,我让你烧了图纸防泄密。”赵承渊坐下来,语气像拉家常,“我记得你当时点头答应了。”
老头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惊恐:“大人……小人真没想留着!可那图太精巧了,我……我舍不得毁啊!”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露出半张完整图纸。
“小人偷偷照着改了七版,加了回旋簧,能让镖在水里拐弯,专咬喉咙。”
赵承渊接过图纸,手指顺着那道弧线滑过。
“这弧度,是我画的。”他抬头,“那你可知,我为何在山涧只准射一人?”
老头摇头。
赵承渊笑了:“因为我要他们活着回去传话——赵某的机关,不止能杀人,更能追魂。”
空气静了一瞬。
老头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磕在地上:“大人明察!小人虽受王党派人三番五次上门利诱,可一句机密都没吐!连我儿子问起,我都说是给渔夫做的捕鱼钩!”
冷霜月站在门口,听到这儿,眉毛一扬。
赵承渊却没急着扶人,而是从腰间取下一块铜牌,走到墙边,嵌进一处不起眼的凹槽。
咔哒。
烛火骤暗,墙上浮出一圈蓝光波纹,像是水面上荡开的涟漪。
老头吓懵了:“这……这是……”
“别怕。”赵承渊轻声说,“这是验真心的。”
几息后,蓝光凝聚成一行小字:
【目标单位‘张九’,忠诚度:100%,历史行为无背叛记录,符合‘死士级’绑定标准】
赵承渊拔出铜牌,灯光恢复如常。
他走过去,亲手扶起老头:“张师傅,你不是我的工匠,你是边关的根。”
老头眼泪直接下来了。
“从今日起,你不必再藏。”赵承渊声音沉稳,“我要你造一支‘无声之军’——飞鸢载人,鱼炮穿甲,藤弩破营。”
“大人若有驱策,万死不辞!”老头重重叩首,额头撞地咚咚响。
冷霜月这时才走进来,靠在桌边,盯着那张鱼镖图纸看。
“所以你扔鱼线不是求生,是试镖?”
赵承渊点头:“藤蔓挡箭,鱼群扰敌,地形我都模拟过十七次。若无张师傅的镖,我也只能跳崖。”
他顿了顿,笑了笑:“但我信柳娘子一句话——有备无患。”
冷霜月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你现在……是要建一支看不见的军队?”
“不是我要建。”他望着窗外夜色,“是边关需要它。”
就在这时,张九颤巍巍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十几枚铜制小件。
“大人,这是我按您原图改良的‘子母镖’,主镖入水后能裂开,放出六枚小镖,专打密集阵型。”
他又翻出一张新图,“我还设计了‘水下机关桩’,埋在河底,敌人船过自动触发,能掀翻整艘战舰。”
赵承渊接过细看,越看越笑。
“好家伙,你这哪是渔具匠,你是要把黄河变成杀戮场啊。”
张九咧嘴一笑,皱纹堆成沟壑:“只要能护边疆,小人情愿当个阎王手里的勾魂笔。”
冷霜月拿起一枚子母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突然开口:“你早知道追兵会来?”
赵承渊没直接答,而是从案上抽出一份卷宗,翻开一页。
“你看这里,三年前军械采购款,名义买五千弓弩,实际到货两千。差额转给‘丰源商号’。”
他指尖点着印鉴,“这个章,和南院大王印纹路一致。”
“所以你查账不是为了找贪官。”冷霜月明白了,“是为了确认敌军装备来源?”
“对。”
“那你从那时就开始布局了?”
“不止那时。”他指了指鱼镖图纸上的回旋槽,“我在榆林驿摔断木鸢那天,就在想——将来要是被人堵在河边,怎么反杀。”
冷霜月看着他,眼神变了。
以前她总觉得赵承渊靠的是运气和急智,临场应变强得离谱。
现在才发现,这家伙每一步都提前踩过点,连三年前的一次失败飞行,都被他当成未来逃生的推演样本。
“你真是个怪物。”她低声说。
赵承渊摆手:“我家柳娘子说了,聪明人都装傻,傻子才整天显摆。”
张九在一旁听得直乐,抹了把泪,又从包袱里掏出个木盒子。
“大人,这是我最近琢磨的新东西。”
他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具微型木鸢模型,翅膀可折叠,腹部有个暗格。
“能飞三里,负重两斤,我试过,能在夜间投掷火油弹。”
他又指了指尾部,“这里还能挂鱼镖,飞到敌船上空自动释放。”
赵承渊眼睛亮了。
“这玩意儿叫啥?”
“还没名儿。”张九嘿嘿笑,“您给起一个?”
赵承渊想了想,笑着说:“就叫‘小柳枝’吧。”
冷霜月斜他一眼:“又是你家柳娘子的梗?”
“那当然。”他理直气壮,“她管钱,我管命,这不挺公平?”
张九激动得手都在抖:“大人,给我三个月,我能做出十架‘小柳枝’!再配上鱼镖军团,咱们能把整条黄河变成天罗地网!”
赵承渊站起身,走到墙边,将鱼镖图纸钉在木板上。
随即又把张九的新设计一一排列,最后用红笔圈出三个重点:
“先做水下桩,再量产子母镖,最后组飞鸢队。”
他转身看向两人:“这支军队不归朝廷管,也不记档。”
“它只听一个人的命令。”
冷霜月问:“谁?”
“我。”
话音落,密室内一片寂静。
墙上投影出数十具机械雏形轮廓,像是黑暗中悄然列阵的士兵。
张九站在图纸前,双手紧握,老脸上满是狂热。
冷霜月盯着那些设计图,忽然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赵承渊拿起一枚子母镖,轻轻一掰。
“咔”的一声,主镖裂开,六枚小镖散落掌心。
他抬头,眼神锋利如刀。
“等他们再来劫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