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似乎永无止境。
云烬雪背着萧悬,在冰原上跋涉了整整一天。天色从铅灰转为更深沉的暮色,最后彻底被夜幕吞噬,唯有雪地反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天光,映出一片冰冷的、模糊的蓝白色世界。寒风更加刺骨,卷起的雪沫如同沙砾般击打在护体灵光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她早已疲惫不堪。新生的力量虽然让她对严寒的抵抗增强,但白天的消耗实在太大——幽冥古道的潜行、石桥禁制的硬闯、净魂寒渊的疗伤与险死还生、最后开启并穿越那条不稳定的冰晶通道……每一步都耗尽心神与灵力。若非一股救回萧悬、与同伴汇合的强烈执念支撑,她恐怕早已倒下。
背上的萧悬依旧沉睡,呼吸平稳,体温甚至因为净世玄冥气的残留而比冰原环境还要低一些,仿佛一块温凉的玉石。这让她稍稍安心,至少他暂时脱离了危险。
根据记忆和沿途偶尔修正的方向判断,鬼手他们藏身的那片冰迷宫应该不远了。但夜色和暴风雪严重干扰了视线和感知,她不得不更加小心,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
就在她翻越一道低矮的冰脊,准备进入一片相对平缓的雪谷时,异变突生!
侧前方数十丈外,一处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凸起后,骤然亮起三对幽绿色的、充满贪婪与凶残光芒的眼睛!紧接着,低沉的、如同闷雷般的兽吼响起,积雪炸开,三道庞大的黑影携着腥风与冰雪,猛扑而来!
是冰原雪狰!一种比霜牙雪狼更强大、更狡猾的群居掠食妖兽!通常由一头达到金丹初期的狰王带领,擅长潜伏突袭,利爪与獠牙可破法器,口中更能喷吐极具穿透力和冻结效果的“冰魄寒息”!
云烬雪心头一凛,瞬间判断形势。三头雪狰,呈品字形扑来,封堵了她前进和左右闪避的空间。她此刻状态极差,又背负一人,硬拼绝非上策。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决断。没有试图后退或转向——那会暴露后背,且速度未必快过蓄势已久的雪狰。她反而迎着正面扑来的、体型最大、气息最强的狰王,不退反进,猛地向下矮身!
同时,她左手并指,指尖一缕融合了“净化”特性的新生寂灭之力悄然凝聚,并不外放,而是内蕴指尖,形成一点极度凝练的、带着寂灭与冰封双重意蕴的微芒。
狰王显然没料到猎物竟敢迎面撞来,血盆大口怒张,一团高度凝聚、呈现出深蓝色的冰魄寒息喷吐而出,直射云烬雪面门!另外两头雪狰也从左右两侧挥出足以撕裂岩石的利爪!
就在寒息及体的刹那,云烬雪矮身滑步的动作完成,险之又险地从狰王腹下穿过!那团致命的寒息擦着她的头顶飞过,将她几缕扬起的发丝瞬间冻成冰粉。左右利爪也堪堪划破她身侧残影。
而她的左手食指,在穿过狰王腹下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在了狰王相对柔软、防护较弱的腹部要害!指尖那点微芒一闪而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血肉横飞的场面。狰王庞大的身躯猛然一僵,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惊骇的怪异嘶吼。只见以云烬雪指尖点中的那一点为中心,一层诡异的、带着暗金色纹路的幽蓝冰晶迅速蔓延开来!冰晶所过之处,狰王强健的肌肉、奔流的妖力仿佛瞬间失去了活性,被冻结、剥离了生机,化为一种死寂的“冰雕”!
这并非单纯的冰封,而是融合了寂灭之力的“净化冰封”!不仅冻结肉体,更直接侵蚀、寂灭其生命本源与妖力核心!
狰王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化为惊恐与绝望,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已然气息全无,外表看似完整,内里却已被彻底“净化”成了一具空壳。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另外两头雪狰的利爪刚刚挥空,就看到狰王莫名倒地身亡,顿时骇然止步,幽绿的兽瞳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它们本能地感受到了那瞬间爆发的、令它们灵魂战栗的诡异力量。
云烬雪趁机已冲出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向着雪谷深处疾掠。她没有恋战,击杀狰王已是出其不意,消耗不小,剩下两头雪狰虽惊惧,但若拼命纠缠,仍是麻烦。
两头雪狰望着她迅速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狰王那诡异的尸体,低吼几声,终究没敢再追,拖起狰王的尸体,迅速消失在另一侧的冰雪中。
云烬雪一口气奔出数里,直到确认雪狰没有追来,才缓下脚步,靠在一块背风的冰岩后剧烈喘息。刚才那一击看似轻松,实则将她体内本就所剩不多的新生力量又耗去不少,此刻经脉传来阵阵虚脱的刺痛。
她回头看了一眼萧悬,他依旧沉睡,对刚才的危机毫不知情。
“不能停……” 云烬雪吞下最后一枚恢复灵力的丹药,感受着微弱的暖流化开,强打精神,再次辨认方向。
或许是否极泰来,又前行了约半个时辰后,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景象——前方那片由无数巨大冰块天然堆砌而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区域,在夜色与风雪中显露出模糊而嶙峋的轮廓。
冰迷宫!到了!
云烬雪精神大振,加快脚步。她熟门熟路地穿行在迷宫入口处复杂交错的冰隙之间,很快来到了那面熟悉的冰壁前。
冰壁底部的洞口依旧被冰雪巧妙遮掩。她如同上次一样,屈指,在洞口旁以特殊节奏敲击七下,三长四短。
短暂的沉寂后,洞口内部的冰雪被迅速扒开,鬼手那张带着疲惫、警惕与压抑激动的脸出现在洞口。当他看清是云烬雪,以及她背上似乎状态好转许多的萧悬时,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惊喜光芒。
“姑娘!萧大人!” 鬼手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迅速扩大洞口,“快进来!”
云烬雪俯身钻入,再次回到了那个简陋却安全的冰室。灵石灯的光芒依旧昏暗,映照着鬼手和两名暗卫关切而疲惫的面容。他们身上的伤似乎处理过,但气色仍不太好。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萧大人他……” 鬼手急声问道,目光紧紧锁在萧悬身上。
“暂时稳住了。” 云烬雪小心地将萧悬解下,平放在铺着兽皮的冰床上,言简意赅地将净魂寒渊的经历说了一遍,隐去了自身力量异变和最后险死还生的细节,只重点说明萧悬诅咒被压制、陷入深度修复沉眠的情况。
鬼手听后,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对着云烬雪深深一礼:“姑娘大恩,属下……属下代萧大人,也代兄弟们,谢过姑娘!” 他身后的两名暗卫也挣扎着起身行礼,眼中满是感激。
“不必如此。” 云烬雪扶起鬼手,目光扫过冰室,“我们是一体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办?萧悬需要静养,此地虽隐蔽,但冰原绝非久留之地。玄穹宗和天巡卫的搜捕网,可能随时会收紧到这里。”
鬼手脸色也凝重起来:“姑娘所言极是。属下这几日也曾冒险外出探查,发现冰原上玄穹宗附属势力的活动明显频繁,似乎在寻找什么。我们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绝非万无一失。必须尽快转移,回到我们控制的、有更多资源和人手的安全据点。”
他顿了顿,看向云烬雪:“姑娘,萧大人昏迷前,曾提及若出现意外,可前往北域边缘的‘寒鸦渡’。那里有我们早年布下的一处秘密中转点,相对安全,且有办法联系外界,获取补给和情报。”
寒鸦渡?云烬雪对这个地名有印象,是北域冰原与外界缓冲地带的一处混乱渡口,三教九流汇聚,确实便于隐藏和转移。
“好,就去寒鸦渡。” 云烬雪当机立断,“但萧悬目前状态不宜长途颠簸,我们需规划最安全、最快捷的路线,并做好万全准备。”
鬼手点头:“属下明白。从此地到寒鸦渡,直线距离约八百里。冰原环境复杂,且有玄穹宗耳目,我们不能走直线,需绕开几处已知的危险区域和可能被监控的路线。属下初步规划了一条路径,约需五日左右。期间需穿越‘裂风峡谷’和‘幽灵冰湖’,这两处都有天然险阻或强大妖兽盘踞。”
“无妨,险阻总好过追兵。” 云烬雪道,“准备一下,尽快出发。萧悬由我负责照看,你们专注于警戒和探路。”
“是!” 鬼手肃然应命。
冰室中,灯火如豆,映照着几人忙碌准备的身影。云烬雪坐在冰床边,静静看着萧悬沉睡中平静的侧脸,手指轻轻拂过他眉间那几乎看不见的、残留的诅咒印记。
窗外的风雪依旧呼啸,但冰室之内,一种久违的、同伴重聚的安心感与为未来筹谋的坚定决心,悄然弥漫。
长夜未尽,前路仍艰。
但至少,他们再次汇合,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方向。
寒鸦渡,将是下一个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