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中,时间仿佛被冻结。
云烬雪盘膝坐在净魂寒渊边缘,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暗金色中流淌着乳白微光的薄晕。她双目微阖,呼吸悠长而缓慢,每一次吸气,都引得周围精纯的净世玄冥气微微波动,分出一缕细若游丝的氤氲,融入她周身的力场;每一次呼气,则排出体内最后一点淤塞的浊气与诅咒恶念的残渣。
灵骨深处,那枚暗金色的寂灭道种正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原本它象征着“终结”与“虚无”,带着吞噬与沉寂的意蕴。但在强行融合、梳理了侵入的净世玄冥气后,道种的边缘仿佛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清冷的光华。毁灭的“寂灭”与净化的“玄冥”,两种看似对立、实则在某些本源层面相通的力量,在她体内达成了脆弱的、初步的共生。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寂灭之力中,多了一丝“净化”与“冰封”的特性。以往催动寂灭之力,更倾向于直接湮灭、吞噬对手的能量与生机;而现在,新生的力量似乎多了一种选择——可以如同净世玄冥气般,冻结、净化、剥离目标中的“杂质”与“异力”,甚至能对神魂层面的负面状态产生更强的克制。
当然,这种融合远未完美。两股力量在她的经脉与灵骨中并行流转,时而和谐共鸣,带来更精纯强大的感觉;时而又会产生细微的排斥与摩擦,引起经脉隐痛,提醒她这新生的力量形态极不稳定,需要漫长的磨合与更深层次的领悟才能完全掌控。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云烬雪心中默念,对此次险死还生的经历有了更深的体会。力量提升了,但前路也更加莫测。
她缓缓收功,睁开双眼。眸底深处,一点暗金与一抹极淡的幽蓝交错闪过,随即恢复成深邃的黑。她首先看向身旁依旧沉睡的萧悬。
他的状态明显好转。胸口与眉心的诅咒黑气已被压制到几乎微不可察的程度,只留下一点深植于神魂本源的核心印记,暂时蛰伏。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而是透出几分久病初愈般的虚弱清透。呼吸平稳悠长,体内的灵力虽微弱,却已开始缓慢而自主地循环,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肉身与经脉。最令人安心的是,他那独特的、孤高寂寥的剑意,如同雪后初晴的微光,重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虽然微弱,却坚韧不拔。
他不再濒死,而是陷入了深度的、自我修复的沉眠。云烬雪探出一缕融合了新特性的灵力,小心地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暂时无碍,至少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心头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接下来,是去留问题。
净魂寒渊虽是疗伤宝地,但绝非久留之所。此地乃幽冥古道核心,玄女沉眠之地,本身就充满了未知与禁忌。更重要的是,那些幽蓝追兵可能并未放弃,石桥外的幽冥古道也并不安全。鬼手他们还在冰原上焦急等待,且此地与世隔绝,无法传递消息。
必须离开。
但怎么离开?带着依旧昏迷的萧悬,再次硬闯石桥和幽冥古道外围的巡查?以她目前的状态,风险极高。而且,她对那核心诅咒印记的逆袭心有余悸,不确定在剧烈动荡或再次触发禁制时,萧悬体内的诅咒会不会再次爆发。
云烬雪目光再次投向那口深不见底的寒渊,以及周围林立的巨大冰晶。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玄女意志曾说,此地乃净魂寒渊,是幽冥道统的‘归寂’与‘净化’之地……” 她站起身,走近一根数人合抱的巨大幽蓝冰晶,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剔透的表面。冰晶内部,仿佛有无数被冻结的星光在缓缓流转,蕴含着精纯而古老的幽冥之力。
她闭上眼,将融合了新力量的神识缓缓探入冰晶深处,同时尝试沟通灵骨深处那份来自玄女意志的、关于此地法则的微弱感悟。
渐渐地,她“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与信息流。这些冰晶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漫长岁月中,净世玄冥气与幽冥古道特殊法则凝结的产物,它们某种程度上是这片“净魂之地”的延伸,记录着此地部分古老的信息与能量脉络。
其中,有一些关于“通道”的碎片信息。
“……净渊之眼,亦通幽冥之隙……循晶脉而生路,借玄气而匿形……”
并非所有离开的路,都必须经过那座恐怖的石桥和布满追兵的外围古道。这片冰晶殿堂本身,似乎存在着一些隐秘的、借由冰晶能量脉络与净世玄冥气流动而形成的“路径”或“缝隙”,可能通往幽冥古道的其他层面,甚至……直接通往外界的某处?
云烬雪精神一振。如果能找到这样一条相对安全的“捷径”,无疑能避开大部分风险。
她开始更仔细地感应周围冰晶的能量流动。借助新生力量中对幽冥与净化特性的亲和,她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捕捉着那些肉眼不可见、神识难察觉的细微能量涟漪与流向规律。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穿梭在一根根巨大的冰晶之间,时而驻足感应,时而屈指轻弹,打出一道蕴含特定波动的灵力,试探冰晶的反应。
终于,在殿堂西北角,一处相对偏僻、冰晶排列似乎暗合某种阵势的区域,她有了发现。
这里的七八根冰晶,内部能量流转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弱、却相对闭环的小型“涡流”。涡流的中心,地面上隐约有一个被岁月磨蚀得几乎看不清的、古老的传送阵纹痕迹,阵纹的线条延伸没入几根关键冰晶的基部。更重要的是,此地的净世玄冥气流动,似乎天然形成了一种“遮掩”与“偏移”的效果,让这片区域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就是这里……” 云烬雪蹲下身,仔细辨认那残破的阵纹。阵纹极其古老复杂,许多关键节点已经模糊失效,但其核心原理似乎与“借力晶脉,定位隙间”有关。它并非远距离传送阵,更像是一个利用此地特殊环境打开的、不稳定的临时“通道口”。
要启动它,需要引动冰晶内部的能量,并灌注足够精纯的、与此地同源的力量作为“钥匙”和动力。
云烬雪看向自己的双手。融合了净世玄冥气特性的新生寂灭之力,或许可以一试。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回到萧悬身边。她小心地将萧悬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中,然后背对着他,将他再次稳固地背负起来。这一次,她用从储物镯中取出的、具有一定防护和隐匿功能的冰蚕丝带,将两人紧密地绑在一起,确保行动时不会脱落。
做完这一切,她才背负着萧悬,来到那处疑似通道口的阵纹中心。
深深吸了一口冰寒纯净的空气,云烬雪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她将体内新生的力量缓缓提起,分作两股。一股较为温和,带着净化的意蕴,小心翼翼地探向周围那几根关键冰晶,尝试与内部能量建立联系,引导其流入地面阵纹。另一股则更为凝练,作为核心驱动,准备注入阵纹最中心的那个几乎磨平的凹槽。
过程并不顺利。冰晶能量古老而惰性,对她的引导反应迟钝。阵纹残破,许多回路不通,需要她临场以自身力量进行细微的修补和桥接。这要求她对力量的控制达到毫巅,心神消耗巨大。
汗水再次浸湿了她的额发,又被寒气冻结。她抿紧嘴唇,全神贯注,指尖流淌出的暗金色光丝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在残破的阵纹与冰晶能量脉络间穿梭、连接、引导。
嗡……
终于,当地面阵纹被她的力量勉强贯通了超过七成时,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响起。周围的几根冰晶同时亮起了幽蓝的光华,光线在地面残缺的阵纹上艰难地流转、拼接,最终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六尺的、光影明灭不定、边缘不断扭曲波动的淡蓝色光晕。
通道口,被强行开启了!但极不稳定,光晕中心是一片旋转的、仿佛连接着混沌的幽暗。
没有时间犹豫。云烬雪能感觉到,维持这个通道需要持续消耗她的力量,且随时可能崩溃。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寂静的冰晶殿堂与那口神秘的净魂寒渊,然后毫不犹豫地,背负着萧悬,一步踏入了那扭曲波动的淡蓝色光晕之中。
天旋地转!
与寻常传送阵平稳的空间转移不同,这一次的感觉异常颠簸混乱。仿佛不是走在固定的通道里,而是在无数破碎的冰晶缝隙与狂暴的净世玄冥气流中强行挤过。四面八方传来巨大的压力与冰冷的撕扯感,护体灵光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背上的萧悬似乎也被惊动,在昏迷中发出一声不适的闷哼。
云烬雪紧咬牙关,将护体之力催到极限,尤其是重点护住萧悬。她感觉自己就像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混乱的能量乱流撕碎。只能拼命感应着通道中那一点点相对稳定的、与外界冰原气息隐隐相连的“脉络”,朝着那个方向艰难“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个呼吸,也可能无比漫长。前方压力陡然一轻,混乱的能量乱流消失,刺骨的、熟悉的北域冰原寒风混杂着冰雪猛地拍打在身上!
出来了!
云烬雪踉跄着从一片突然出现在冰山裂隙中的淡蓝色光晕里跌出,身后的光晕随即剧烈闪烁了几下,无声无息地湮灭,不留丝毫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单膝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剧烈喘息,冰冷的空气呛入肺中,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却也带着劫后余生的真实。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两座巨大冰山之间的狭窄背风处,位置隐蔽,并非之前幽冥古道的入口。抬头望去,是铅灰色永恒的天空,狂躁的风雪在头顶呼啸而过。
成功了!他们从净魂寒渊,通过那条隐秘的冰晶通道,直接回到了北域冰原的地表,而且似乎避开了幽冥古道入口附近可能存在的监视。
稍稍平复气息,云烬雪立刻检查萧悬的状况。还好,穿越通道的颠簸并未引发他体内诅咒的反复,他依旧沉睡,状态稳定。
接下来,是尽快与鬼手他们会合。
云烬雪辨认了一下方向。此处地形陌生,但根据风雪流向和远处隐约的山脉轮廓,她大致判断出鬼手他们藏身的冰迷宫区域所在。
不再耽搁,她调整了一下背负的姿势,将气息收敛,身形融入风雪,朝着认定的方向,再次开始了在冰原上的艰苦跋涉。
只是这一次,她的步伐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丝。不仅仅是因为卸下了部分心理重担,更因为体内新生的、融合了“净化”意蕴的寂灭之力,让她对冰原极端环境的适应力有所增强,消耗也略减。
风雪依旧狂暴,前路依旧艰险。
但至少,最重要的同伴,被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而她自己,也在绝境中,踏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寂灭与净化交织的修炼之路。
冰原茫茫,两道身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向着约定的汇合点,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