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镇东南城墙之外,时间仿佛在莱恩·凡·多恩那一声撕心裂肺、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决绝的咆哮——“凯恩已死!!!敌军已乱!!!杀!!!!”——之后,骤然凝固了一瞬。
这声音,沙哑、破碎,几乎耗尽了发声者最后一丝生命力,却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又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狠狠地砸在了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耳膜与心防之上!
瞬间的死寂。
攻城的凯恩军士兵,无论是前方正与托尔克残部血腥绞杀的“血斧”佣兵,还是后方被驱赶着涌来的步兵,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僵滞了一下。无数道惊疑不定、甚至带着恐慌的目光,下意识地越过了眼前的敌人,拼命地向后阵中军方向望去!
凯恩…死了?!
那个肥胖、暴虐、却代表着绝对权威和赏金来源的男爵大人…死了?!
这怎么可能?!
而几乎同时,后方传来的愈发剧烈的骚乱声、粮草燃烧的浓烟、以及中军方向隐约传来的“保护大人!”的惊慌呼喊,似乎都在佐证着这石破天惊的消息!
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瘟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蔓延!
“男爵大人!”
“大人中箭了!”
“撤退!快撤!”
混乱的喊声此起彼伏,真假难辨,却极大地动摇了军心!尤其是那些被强征而来、本就毫无斗志、只求活命的农夫和杂兵,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命令和恐惧!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丢下了手中简陋的武器,转身就跑!
有一个带头,就有十个、百个!崩溃如同雪崩般发生!整个进攻阵型的侧翼和后阵,瞬间陷入了无法遏制的大溃散!人们互相推搡、踩踏,只为了逃离这个突然变得极其危险的战场!
“血斧”佣兵团的精锐们同样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们或许不信凯恩已死,但中军遇袭、主帅可能重伤、后方起火、侧翼崩溃…这一切都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们:这场仗,没法打了!再精锐的佣兵,也不会为了雇主的愚蠢和失败白白送死!
“妈的!撤!快撤!” “血斧”的军官们发出了气急败坏却又无比现实的命令。他们开始且战且退,试图脱离接触,保全实力。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前一秒还如同泰山压顶、势不可挡的攻城大军,后一秒竟已然呈现出土崩瓦解、兵败如山倒的态势!
而这绝地逆转的关键一击,就来自于莱恩那一声精准捕捉战机、不惜自毁般的呐喊,以及莉莉娅那功败垂成却足以引发恐慌的刺杀,还有玛拉·影刃在后方制造的致命混乱!
城墙上,残存的守军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下方这难以置信的一幕,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吼!!!”一声如同受伤疯狼般的咆哮,将所有人从震惊中惊醒!
是托尔克·铁腕!
他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身边只剩下寥寥七八个同样伤痕累累、杀红了眼的血狼佣兵。他们原本已经陷入绝境,准备迎接最后的死亡。此刻,看到敌军骤然崩溃,求生的欲望和复仇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中爆发!
“兄弟们!领主大人神机妙算!凯恩肥猪死了!这群杂碎垮了!!”托尔克独眼赤红,挥舞着卷刃的战斧,发出了震天的怒吼,“随老子杀出去!痛打落水狗!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杀!!!”
“报仇!杀!!!”残存的血狼佣兵们爆发出最后的凶性,如同挣脱了锁链的饿狼,疯狂地扑向那些正在慌乱撤退的敌军!
他们的反扑,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加剧了敌军的混乱和恐慌!
城墙掩体之后,几乎彻底虚脱、意识已然模糊的莱恩,被那震天的喊杀声和敌军崩溃的喧嚣隐隐唤醒。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缝隙看到城下那逆转的局势,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燃烧到极致的疲惫。
他知道,机会来了!这是唯一的机会!必须抓住!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身边同样惊呆了的民兵嘶声道:“吹号…吹…反击号…所有能动的人…全部…杀出去…”
“是…是!大人!”民兵猛地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上墙头,抓起那支沾满血污的号角,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
呜——呜呜呜——!!!
不再是低沉绝望的防御号,而是高亢、激昂、充满了决绝反击意味的冲锋号角!这号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遍了黑石镇的每一个角落!
“反击!领主大人令!全军反击!”格雷戈老泪纵横,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嘶哑,沿着城墙奔跑呼喊。
“打开镇门!还能拿动武器的!跟我冲出去!”一名血狼佣兵的小头目咆哮着,带着最后十几个负责留守的民兵和轻伤员,猛地推开了那扇伤痕累累的镇门!
反击!全面的反击!
尽管能冲出去的人寥寥无几,尽管每个人都是强弩之末,但那高昂的士气、那绝境逢生的狂喜、那复仇的怒火,汇聚成一股锐不可当的洪流,狠狠地撞入了已然崩溃的敌军侧翼!
托尔克带着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左冲右突,竟然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在混乱的敌群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他们不追求杀伤多少,而是拼命地制造更大的混乱,驱赶着那些溃兵冲击他们自己的阵型!
兵败如山倒!
凯恩的军队彻底失去了控制,完全陷入了各自逃命的绝望境地。互相踩踏、自相残杀者不计其数。“血斧”佣兵团见大势已去,再也顾不得什么信誉和佣金,开始成建制地向后狂奔撤退,甚至为了抢夺生路而对自己曾经的“友军”挥刀相向!
而就在这全局崩溃的混乱浪潮中,在距离城墙较远的一处小土坡附近,一场极其惨烈却又无声的厮杀正在上演。
莉莉娅·格雷戈深陷重围。
她掷出的那柄短刃重创凯恩男爵(虽未致死),也彻底暴露了她的位置,吸引了周围所有亲卫骑兵的疯狂报复。此刻,她浑身是血,碧色的战甲上布满了刀痕箭创,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如注,右腿也被长矛划开,行动已然变得踉跄。
但她依旧在战斗!
【超速反射】和【初级自然亲和】赋予她的敏捷与感知,让她在刀光剑影中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攻击,手中的短刃如同毒蛇的信子,每一次闪动都必然带起一蓬鲜血。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五个?十个?更多?周围倒下的亲卫尸体已然围成一圈。
但敌人的数量太多了!而且都是精锐!她的力量在飞速流逝,视线开始模糊,呼吸如同扯风箱般艰难。
“抓住她!要活的!男爵大人要亲手剥了她的皮!”一名亲卫军官狰狞地吼叫着,指挥着士兵们步步紧逼。
莉莉娅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绝望的死志,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绝不屈服的倔强。她就算是死,也要再多拉几个垫背!
就在她准备发动最后一次、同归于尽的冲锋时——
异变陡生!
几名正在围攻她的亲卫,突然毫无征兆地身体一僵,喉咙处爆开一团血花,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
紧接着,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切入战圈,手中两柄淬毒的匕首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生命!她的动作快得惊人,身法诡异莫测,每一次出现都必然伴随着一名亲卫的死亡!
是玛拉·影刃!
她竟然在制造了后方混乱之后,又如同幽灵般潜回了最危险的核心区域!
“走!”玛拉的声音冰冷而急促,一把抓住几乎脱力的莉莉娅的手臂,猛地向包围圈外拖去!同时,她反手洒出一把灰色的粉末,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腥臭味,让追来的亲卫们下意识地掩面后退,阵型再次出现混乱!
“你…”莉莉娅喘息着,有些难以置信。
“别废话!不想死就跟我走!”玛拉低喝一声,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莉莉娅,“你那一箭…够狠!可惜没要了那肥猪的命!”
她不再多言,凭借着对混乱战场的熟悉和超凡的潜行技巧,硬生生在混乱的敌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拖着莉莉娅,迅速向黑石镇方向撤退。
而此刻,在亲卫们拼死保护下,肩膀插着短刃、血流不止、惨叫连连的凯恩男爵,已经被抬上了一匹战马,在一群心腹的死命护卫下,如同丧家之犬般,向着来路疯狂逃窜!他肥胖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痛苦和怨毒,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狂妄。
主帅逃亡!这最后的景象,彻底摧毁了战场上还残存着的一丝抵抗意志!
“逃啊!”
“快跑!”
大溃败,变成了全军总崩溃!
托尔克带着那点微末的力量,竟然追亡逐北,一路砍杀,缴获了不少兵器和旗帜,一直追出了近一里地方才停下,不是不想追,而是实在没有力气了。
当夕阳的余晖如同鲜血般泼洒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时,喧嚣终于渐渐平息。
黑石镇,这座饱经蹂躏、几乎被彻底碾碎的小镇,竟然奇迹般地…守住了!
残破的镇门前,幸存的守军们相互搀扶着,望着远方狼奔豕突、渐渐消失的敌军背影,望着眼前这片铺满了尸体和废弃兵器的战场,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深深的疲惫。
他们赢了?他们真的赢了?!
“我们…赢了?”一个年轻的民兵喃喃自语,手中的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很快,哭声、笑声、呐喊声…各种复杂的情绪爆发出来,回荡在血腥的战场上。
托尔克拄着战斧,独眼望着远方,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横肉抽搐,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他活下来了,但他的血狼团…几乎打光了。
格雷戈老泪纵横,在几个镇民的搀扶下,踉跄着走下城墙,开始组织人手抢救伤员,收殓阵亡者的遗体。
玛拉·影刃将重伤的莉莉娅交给了迎上来的镇民,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的阴影中,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眼神闪烁不定,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此刻,在黑石堡主堡的书房内。
莱恩·凡·多恩静静地躺在临时铺就的床榻上,脸色白得如同初雪,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莉莉娅那拼死换来的重伤凯恩的战果,玛拉制造的混乱,以及他自身那一声耗尽一切的呐喊,共同缔造了这场不可思议的胜利。
但他付出的代价,是灵魂本源的再次重创,是彻底的油尽灯枯。
然而,就在他意识沉沦于无边黑暗的最深处,几乎要彻底消散之时——
嗡…!
他识海深处,那面【香火神道系统】面板,却自主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面板之上,【香火点】后面的数字,如同疯了一般,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跳动、暴涨!
【香火点】:38 → 105 → 287 → 564 → 1023 → 1888 → ……
数字最终缓缓停滞在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位置——
【香火点】:3227!!!
海啸般的、精纯而狂热的信仰之力,从战场上、从黑石镇内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中,疯狂地涌来!那是劫后余生的极度庆幸!是对创造奇迹的年轻领主近乎神明般的崇拜与敬畏!是愿将一切奉献的狂热忠诚!
这庞大的、前所未有的信仰洪流,如同温暖的海洋,瞬间将莱恩那濒临破碎的灵魂包裹、浸润…
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生机,如同初春的嫩芽,在这信仰的滋养下,于他那干涸的识海深处,悄然萌发…
反击的号角,不仅吹响了战场的胜利,也为他濒死的灵魂,带来了一线…复苏的曙光。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幽幽响起:
【检测到宿主灵魂濒临消散,自动启用应急方案…】
【香火转化…开始修复灵魂本源…】
【修复中…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