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黑煞矿坑,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死寂与诡异。原本苍翠的林木逐渐变得稀疏、枯槁,树叶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黑色,仿佛被抽干了生机。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混合着硫磺、金属锈蚀和某种腐败物质的刺鼻气味,吸入肺中,带着隐隐的灼烧感。脚下的土地也从坚实的黄土,变成了松软、粘稠的黑色泥沼,不时有灰黑色的气泡从泥沼中冒出、破裂,释放出更浓郁的污浊气息。
天空,在这里仿佛也低垂了许多,被一层永不消散的、铅灰色的浊气阴云所笼罩,阳光难以透入,使得这片区域即便在白日,也如同黄昏般昏暗。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连虫鸣鸟叫都彻底绝迹,只有风声穿过枯木空洞时,发出的如同冤魂呜咽般的声响。
韩绝跟随着一名面色冷漠、眼神麻木的执事,来到了矿坑的入口。那是一个巨大无比、仿佛通往地心深处的漆黑裂口,如同洪荒巨兽张开的狰狞大嘴,不断向外喷吐着肉眼可见的、翻涌滚动的灰黑色煞气。入口处矗立着简陋却坚固的岗哨,由数名气息凶悍、眼神锐利的护卫把守,他们身上都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显然都是见过血的狠角色。
交接的过程简单而冰冷。那执事将一份文书递给护卫头领,指了指韩绝,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不祥。
护卫头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上下打量了韩绝一番,眼神如同在打量一件货物,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韩绝?家族大比的那个‘名人’?”他嗤笑一声,“到了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不管你以前有多‘邪门’,在这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每日必须上缴十斤‘黑煞矿’,完不成任务,就没有饭吃,还要受鞭刑!听明白了没有?”
韩绝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那深不见底的矿坑深处。在外人看来恐怖无比的浊煞之气,在他感知中,却如同回到了母体般,传来一种奇异的“亲和”与“渴望”。丹田内的浊世仙天雏形,甚至自发地微微旋转起来,传递出欢欣与饥渴的意念。
“哼,进去吧!自有人带你去找你的‘住处’和工具!”刀疤头领不耐烦地挥挥手。
一名同样面无表情、衣衫褴褛的护卫示意韩绝跟上,递给他一把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矿镐,然后领着他,踏入了那条通往地底深渊的、陡峭而湿滑的矿道。
一进入矿坑内部,光线瞬间黯淡到极点,只有岩壁上零星镶嵌着的、散发着惨淡幽光的“萤石”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空气变得无比粘稠,那浓郁的浊煞之气几乎化为了实质,如同冰冷的海水般包裹着身体,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每一个毛孔。耳边开始响起各种模糊不清的低语、嘶吼与哭泣声,那是常年积累的负面情绪与残魂执念,在浊气中形成的“煞音”,足以让心志不坚者心神崩溃。
领路的护卫似乎早已习惯,只是加快了脚步。韩绝却放慢了速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足以让炼气期修士瞬间感到窒息、经脉刺痛的狂暴浊气,涌入他体内后,却被浊世仙天迅速吸纳、提纯,化为精纯的灰色气流,融入丹田,反而让他精神一振,连之前战斗带来的一丝疲惫都一扫而空。
“果然……这里对我而言,不是绝地,而是……洞天福地!”韩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矿道蜿蜒向下,仿佛没有尽头。沿途,他开始看到其他矿奴。他们大多骨瘦如柴,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机械地挥舞着矿镐,敲击着坚硬的岩壁。有些人身上已经出现了被浊气侵蚀的迹象,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灰白色,甚至长出恶心的肉瘤。他们看到新来的韩绝,也只是麻木地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在这里,希望是最奢侈的东西。
最终,护卫在一个岔路口停下,指着旁边一个仅能容人弯腰进入的、潮湿阴暗的洞穴,冷冷道:“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自己收拾。明天一早,会有人带你去矿层。记住,十斤黑煞矿,少一钱都不行!”说完,便转身离去,消失在昏暗的矿道中。
韩绝弯腰走进这个所谓的“住处”。洞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汗臭,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里堆着一些发霉的干草,便是“床铺”。岩壁上不断渗出水滴,发出“滴答”的声响。
他并未在意这恶劣的环境,只是走到洞穴最深处,盘膝坐在那潮湿的草堆上。闭上双眼,《地元引煞诀》全力运转!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比在外界强烈数倍的吞噬旋涡!矿坑中浓郁精纯了十倍的浊气与地煞之力,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向他汇聚而来,透过岩壁,透过地面,涌入他的身体!经脉传来更为强烈的刺痛感,但浊世仙天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实,那缕核心的灰色气流,也在不断壮大!
他在这里,如鱼得水。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修炼之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喝骂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的静修。
“新来的那个小子呢?给老子滚出来!”
几个身影,堵在了他那低矮的洞口之外。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眼神凶狠,身上散发着炼气五层的气息,虽然驳杂不稳,但在这底层矿奴中,已算是“强者”。他身后跟着几个谄媚的跟班,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洞内的韩绝。
“小子,听说你挺狂啊?在外面把厉少爷都给废了?”那为首的大汉,名叫王阎,是这层矿奴中的一个恶霸头子,专门欺压新来的和弱小的矿奴,抢夺他们辛苦挖来的矿石。
“到了这儿,是虎你得卧着!懂不懂规矩?”王阎狞笑着,伸出粗糙的大手,“把你今天领到的‘辟煞丹’交出来!还有,以后你挖的矿,上交七成给老子!不然……”他晃了晃砂锅大的拳头,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洞内,韩绝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缕灰色的火焰,悄无声息地燃起。
他的矿坑生涯,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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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