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与“北地联合”达成的初步合作框架,如同一纸脆弱的契约,在血与火的背景下缓缓展开。双方都怀着十二分的警惕,在试探与利益交换中,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
第一批“北地”提供的物资和技术资料,在严格检查后,陆续运抵“星火”基地。精密医疗设备立刻被投入到对东南战线伤员的救治中,效果显着,挽回了不少战士的生命,也让医务部门的水平上了一个台阶。那些珍贵的合金材料,则被老胡头如获至宝,立刻投入到“铁牛-IV型”的研发改进中,有望进一步提升武器的威力与可靠性。
交换的技术资料则更为关键。“北地”提供的部分关于“收割者”能量场扰动模型和抗辐射生物材料的基础研究,为李帆团队打开了新思路,对“星火”的能量防护和生物医学研究起到了宝贵的启示作用。而“星火”交换出去的,主要是“铁牛”震荡波武器的基础理论框架(非核心算法)和针对几种常见变异体的高效战术手册。双方都留了一手,但都从对方那里获取了急需的养分。
边境上,一个临时物资交换点和情报站建立起来。双方派驻了少量非战斗人员,在互相监视下进行着有限度的贸易。来自“北地”的优质布料、耐寒作物种子、高能电池,换走了“星火”的变异兽皮革、特殊矿物样本和某些“地噬兽”甲壳提取物。每一次交易,都在平静的表面下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赵参谋和陈研究员带着部分技术团队留在了边境站,美其名曰“技术交流与协调”,实则密切关注着“星火”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关于“特殊能量现象”(豆豆)的蛛丝马迹。景辉对此心知肚明,他派出了苏婉和几名心思缜密的内务部骨干负责对接,既满足对方部分合理要求,又滴水不漏地保守着核心机密。
基地核心区深处,绝密的引导室内,对豆豆能力的温和研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李帆和苏婉倾注了大量心血,将过程设计成寓教于乐的游戏。他们不再使用可能引发强烈刺激的仪器,而是利用豆豆对“琳芝阿姨的礼物”的特殊感应,以及他自身对“亮晶晶的、能救叔叔阿姨”的模糊认知,进行引导。
他们制作了特殊的卡片,上面印有简单的图形(如盾牌、小手、闪烁的星星),让豆豆尝试集中精神,想象着“保护”或“发光”。起初,除了卡片微微发热,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但豆豆很努力,他记得那天“心里好着急好想打跑坏东西”的感觉。在一次苏婉模拟危险场景(用软垫假装攻击)的游戏中,豆豆情急之下,真的让挂在远处的一个小风铃发出了清脆的、远超寻常的响声!
“成功了!是定向的、微弱的动能干涉!”李帆看着传感器上捕捉到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涟漪,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这证明豆豆的能力并非完全随机,可以受情绪和意念引导,并可能具备多种表现形式。
豆豆也为自己“弄响了风铃”而高兴,这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有趣的游戏。在苏婉和李帆的耐心引导和鼓励下,他逐渐学会了在相对平静的状态下,也能微弱地影响一些小物体(如让羽毛悬浮几秒,或让水滴改变方向)。虽然威力微不足道,但稳定性和可控性在缓慢提升。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再出现昏迷或剧烈头痛的情况。
“他的能力,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度敏感的精神共鸣与能量操控天赋,”李帆在绝密报告中分析道,“其能量来源,似乎与‘星核’散发的某种特殊场有关。琳芝的遗物,可能无意中成了‘共鸣放大器’和‘导引器’。我们现在的引导,是在帮助他建立意识和能力之间的稳定通道,并拓宽其表现形式。目前看,潜力巨大,但距离实战应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且必须极度谨慎。”
景辉看着报告,心中稍安。至少,豆豆是安全的,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微弱但确凿的“星辉”,是“星火”最宝贵也最需要守护的秘密。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北地”的技术团队,在“交流”中表现出对“星火”能源系统(尤其是“星核碎片”的间接应用)和生物技术(豆豆相关,但他们不明说)的浓厚兴趣,试探不断。苏婉带领的内务部人员,则以高超的交际手腕和严格的保密纪律,一次次将话题引开或给出无关痛痒的答案。双方在微笑和客套下,进行着看不见硝烟的攻防。
更让人不安的是,东南方向的侦察报告显示,那片被重创的“母体”巢穴区域,近期又出现了异常的、小规模的能量波动和生物活动迹象。虽然远不及之前那般恐怖,但显示那个可怕的存在并未彻底消亡,很可能在缓慢恢复或进行某种未知的变异。
“它在舔舐伤口,还是在准备下一次进攻?”王猛盯着地图上标注的红点,眉头紧锁。
“不能掉以轻心。”景辉下令,“加强东南方向所有哨所的警戒等级,增加无人机巡逻频率。同时,加快对‘北地’提供的抗辐射材料的研究,尝试将其应用到新一代防护装备上。我们需要更强的盾,也需要更锋利的矛。”
与此同时,通过“北地”情报站交换来的、关于更北方区域的信息碎片,也开始在李帆的案头堆积。一些零散的、语焉不详的报告提到,在极北的永久冻土带和辐射废土深处,监测到过与“收割者”截然不同、但同样令人不安的能量信号,以及疑似高度智能化机械体的活动痕迹。这些信息与“播种者”的传说隐隐吻合,但又缺乏确凿证据。
“播种者”……这个如同幽灵般的名字,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所有幸存者头顶。与“北地”的合作,某种程度上,也是双方在无形压力下,被迫抱团取暖的无奈之举。
在这微妙的时期,冷雨的身份变得更加特殊。她既是“北地”的前成员,又与“星火”建立了初步的信任,成为了双方沟通中不可或缺的桥梁。她大部分时间留在“星火”基地,协助苏婉处理与“北地”的联络事宜,同时也在暗中观察、评估着这个南方据点。
她看到了“星火”在资源匮乏下的坚韧与创造力,看到了普通民众眼中尚未完全熄灭的希望,也看到了景辉、王猛这些领导者在重压下的担当与果决。这里与她熟悉的、等级森严、技术至上但人情冷漠的“北地联合”截然不同。一种复杂的情愫,在她冰冷的心中悄然滋生。
一天傍晚,她独自站在基地外围的哨塔上,望着远方沉入暮色的荒野。景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不远处。
“冷雨同志,在想什么?”景辉的声音平静。
“在想,‘北地’和‘星火’,就像冰与火。”冷雨没有回头,声音清冷,“一个追求绝对的秩序与控制,一个却在混乱中野蛮生长。我不知道,哪一条路,才是人类在末世中真正的出路。”
“也许,本就没有唯一的出路。”景辉望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但我知道,如果为了生存而失去人性,失去对弱者的庇护,失去对未来的希望,那就算活下来,也不过是行尸走肉。‘星火’或许渺小,但这里的人,还在努力地活着,而不只是生存。”
冷雨沉默良久,缓缓道:“高寒将军让我留意‘星火’的能源核心和……那个孩子。他相信,那可能是揭开‘播种者’谜团的关键。”
“我知道。”景辉语气不变,“豆豆是我们的孩子,不是筹码。至于能源……那是我们生存的根基。合作可以,觊觎不行。这是底线。”
“我明白。”冷雨转过身,第一次直视景辉的眼睛,那双总是冷静如冰湖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涟漪,“我会如实转达。但我也看到,豆豆在这里,笑得很开心。”
她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挺拔而孤寂的背影。
景辉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目光深邃。冷雨,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她的心,似乎正在冰层下,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