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柱的余辉散尽,硝烟与血腥弥漫的战场之上,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嘶哑的欢呼与压抑的哭泣。“星火”基地,如同狂风巨浪中残存的孤舟,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在血泊中挺立。但船上的人都知道,风暴只是暂时退去,更广阔、更幽暗的洋面,横亘在眼前。
战斗的残酷,在黎明的光线下展露无遗。钢铁防线支离破碎,化作扭曲的残骸;阵地前沿,焦土与血迹混杂,牺牲战士的遗体与变异体的残骸交织,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电离的臭氧味,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王猛杵着一根焦黑的合金杆,蹒跚地行走在残破的阵地上,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不再年轻、却永远定格在最后时刻的脸庞。他喉咙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颤抖的手,为那些尚未闭合的眼睛轻轻拂上。三分之一的兄弟,长眠于此。活下来的人,也个个带伤,眼神空洞,或麻木地清理着同袍的遗物。
医疗站人满为患,痛苦的呻吟与压抑的哭泣不绝于耳。苏婉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穿梭在伤员之间,组织所剩不多的医疗资源进行紧急救治。她的白大褂早已染成暗红,动作却依旧沉稳,只是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悲痛。
内务部的人员开始清点损失,组织平民参与清理和初步修复。没有人说话,只有铁锹与碎石碰撞的沉闷声响,以及偶尔无法抑制的、低低的抽泣。悲伤弥漫,但生的意志,如同石缝中钻出的草芽,在废墟中顽强地滋长。家园虽残,犹在。
地下核心能源阵列室,气氛截然不同。巨大的“星核”碎片悬浮在能量场中,散发着稳定、柔和却磅礴的金色光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宛如圣殿。与之前那种时强时弱、难以驾驭的状态不同,此刻的它,如同被唤醒的巨人,吞吐着温和而强大的能量,稳定地注入基地的能源网络。破损的护盾发生器、瘫痪的通讯系统、乃至医疗设备,都因为这股精纯而强大的能量注入,得以超负荷运转,甚至开始缓慢自我修复。
李帆和他的团队,正围着能量监测终端,记录着每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数据。
“能量输出稳定在……难以置信的级别!是之前的五百倍!不,还在缓慢上升!而且纯度……天哪,几乎没有任何杂质和波动!这……这简直是神迹!”一名技术员声音发颤,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
“它对基地所有兼容的能量设备产生了‘同化’和‘增强’效应!‘铁牛’震荡炮的威力预估提升了百分之三十!护盾的恢复速度加快了五倍!这……”陈研究员(“北地”观察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狂热与贪婪,“这不仅仅是能源!这是……文明的跃迁钥匙!”
赵参谋站在一旁,脸色凝重。他亲眼目睹了那通天光柱的伟力,也看到了“星火”战士的惨烈牺牲。这块碎片的价值,远超想象。但“星火”会轻易交出吗?高寒将军的命令……他看向不远处。
景辉抱着昏迷的豆豆,站在阵列室的角落,对周围的惊叹与议论恍若未闻。他的目光,只落在怀中孩子苍白的小脸上。豆豆呼吸微弱但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深度睡眠,但那紧蹙的眉头和偶尔的颤动,显示他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负担。
“他怎么样?”景辉的声音嘶哑。
“身体机能无大碍,极度虚弱,精神力严重透支,大脑活动异常活跃但混乱……像是在做一场无比漫长而激烈的梦。”随行医生低声道,“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用最好的药,最精心的护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他,包括‘北地’的人。”景辉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冰冷的杀气。豆豆是“星火”的底线,是逆转战局的关键,也是未来最大的变数。
“明白!”
基地的胜利与“星核”的异变,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战场。
“北地”联合总部,高寒将军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如铁。赵参谋和陈研究员的紧急报告,以及卫星捕捉到的那道短暂却足以改变认知的金色光柱影像,正反复播放。
“一击重创‘母体’,稳定输出超高纯度能源,甚至能强化兼容设备……”高寒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中寒光闪烁,“‘星火’……不,是那个孩子和那块碎片,掌握的力量,已经超出了‘战略资源’的范畴。这是足以颠覆现有格局,甚至……触及‘播种者’真相的钥匙。”
“将军,‘星火’损失惨重,正是最虚弱的时刻。景辉虽然强硬,但并非不识时务。我们可以施压,甚至可以……提供‘保护’。”一名鹰派将领沉声道。
“保护?还是吞并?”另一名相对温和的将领反驳,“别忘了,是他们击退了‘母体’。而且,那种力量……我们真的能掌控吗?强行夺取,会不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那光柱中的能量特征,与‘播种者’遗迹的部分残留,有相似之处!”
“正因为如此,才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鹰派将领激动道,“难道要等‘星火’用它来对付我们?或者,等‘母体’卷土重来,或者其他势力闻风而动?”
高寒抬手制止了争论,目光深邃。“赵参谋的判断是对的。景辉是头孤狼,逼急了,他真敢毁了‘钥匙’。况且,‘星火’经此一役,民心士气空前凝聚,强攻代价太大。陈研究员,碎片与那孩子的共生关系,确认了吗?”
“基本确认。”陈研究员在通讯中回答,“能量共鸣波形高度同步,碎片能量活性在靠近孩子时显着提升。孩子是‘钥匙’的持有者,或者……本身就是‘钥匙’的一部分。没有他,碎片可能只是块高级电池。”
高寒沉默良久,缓缓道:“以‘北地联合’最高理事会的名义,向‘星火’发出正式贺电,表彰其抵御‘母体’的卓越功勋。同时,提出三点:第一,派遣高级别代表团,携医疗与技术援助,前往慰问并商讨战后重建及更深层次合作。第二,邀请‘星火’派遣代表,包括那位……特殊的小英雄,访问‘北地’,接受最高规格的治疗与表彰。第三,希望就‘新型能源核心’(指星核碎片)的和平利用与共同研究,展开坦诚对话。”
“这是最后通牒,也是橄榄枝。”高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他景辉,接不接。”
“星火”基地,指挥中心。景辉看着“北地”发来的、措辞华丽却暗藏机锋的加密电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贺电?援助?访问?共同研究?”他将电文扔在桌上,“高寒这是把我们当三岁小孩了。想要‘钥匙’,又不敢明抢,玩这套。”
“我们现在需要时间休整,需要物资,需要技术。”王猛包扎着伤口,沉声道,“硬顶不是办法。但豆豆和碎片,绝不能交出去。”
“他们看中的是力量,是‘钥匙’背后的秘密。”李帆扶了扶眼镜,“我们可以给,但不能全给。比如,分享一部分‘星核’能量应用的技术衍生品,或者,有限度地开放部分关于‘母体’和变异体的新数据。但核心,必须在我们手里。”
“豆豆呢?他们点名要‘小英雄’去访问。”苏婉担忧道。
“豆豆需要静养,哪里也不去。”景辉斩钉截铁,“回复他们:感谢贺电与援助提议,‘星火’感激不尽。代表团欢迎,但基地残破,接待不周,望海涵。访问之事,待小英雄康复后再议。至于新型能源,确为击退‘母体’之关键,然其性质未明,风险巨大,为防不测,暂由我方妥善保管研究,待时机成熟,愿与友邦共享成果。”
绵里藏针,虚与委蛇。既不开罪,也绝不让步。
“另外,”景辉补充道,眼中寒光一闪,“以我的名义,给高寒发一份私人密电。就一句话:钥匙在我手,门在何处?若为敌,门后或许皆空;若为友,或可同寻归途。”
他在赌,赌高寒对“播种者”真相的渴望,超过了对“钥匙”的独占欲。也在警告,逼急了,大家鱼死网破。
医疗监护室内,豆豆在沉睡。他的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的金色海洋,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流淌:巨大的水晶山脉在星空中崩解,悲伤的低语在回荡,冰冷的蜂巢吞噬着光芒,还有……一道温暖的、熟悉的身影,在远处向他招手,呼唤着“回家”……
基地在废墟上艰难地开始重建。战士们埋葬了同伴,擦干了血泪,默默地加固工事,维修装备。悲伤化为力量,牺牲铸就坚韧。有了“星核”碎片稳定而强大的能量供应,重建的速度远超预期。新的、更坚固的合金围墙在升起,强化后的能量护盾发生器在调试,基于“星核”能量特性改进的武器也在加紧研发。
“北地”承诺的援助物资第一批已经运抵,随行的还有一支规模不小的“技术交流团”,赵参谋和陈研究员赫然在列。表面和煦,暗流涌动。
东南方向,那片被“母体”肆虐过的焦土上,残留的变异体在“星核”能量的辐射下迅速消亡,但大地深处,那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并未完全平息,仿佛蛰伏的巨兽,在舔舐伤口。
更遥远的北方,“播种者”的阴影依旧笼罩。西方、南方,还有其他幸存者势力在默默注视。世界的目光,似乎因那道金色的光柱,隐隐投向了这片曾经不起眼的土地。
景辉站在修复了一半的指挥塔上,望着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余晖将废墟染成暗金,如同凝固的鲜血与希望。
豆豆还在沉睡,“钥匙”尚未完全苏醒。
“北地”虎视眈眈,“盟友”的面具下不知藏着怎样的心思。
“母体”虽退,阴影未散。
“播种者”的谜题,依旧无解。
但“星火”还活着。孩子们在废墟间寻找着未损坏的玩具,妇女们在临时厨房升起炊烟,工匠们在敲打修复着工具。活着,就有希望。握有“钥匙”,就有了探寻真相、开辟未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