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书房内,灯火通明。沈砚卿刚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看到楚清辞拿着那张泛黄的纸,神色凝重地快步走进来时,他立刻挥退了助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砚卿,你看这个。”楚清辞将那张从母亲相册夹层中发现的清单递过去,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沈砚卿接过,目光迅速扫过,当看到“青玉夔纹案(残)”以及末尾那清晰的“信陵”符号铃印时,他深邃的眼眸骤然收缩,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这是……从陆阿姨的遗物里找到的?”他抬起头,声音低沉,带着确认的意味。
“嗯,在相册封皮的夹层里。”楚清辞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自己发现的过程和心中的惊涛骇浪一一述说,“我母亲……她姓陆,江南陆家。这份清单,看起来像是嫁妆单或者家族藏品目录的一部分。‘青玉案’竟然真的与我母亲家族有关,还是‘信陵’的信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砚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沉声吩咐:“让周允哲立刻来书房。另外,通知海外情报组,调查重点增加一项:江南陆家,特别是四十到五十年前,家族中是否有名为陆婉婷的女性,以及陆家是否曾收藏或经手过一件名为‘青玉夔纹案’的战国玉器,注明可能是残件。”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网络瞬间张开。
放下电话,他才重新看向楚清辞,目光沉稳而充满力量:“清辞,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它将虚无缥缈的‘钥匙’,锚定在了与你切身相关的实物和家族历史上。但这也意味着,你母亲家族的过往,甚至你父亲的败落,都可能与‘暗河’有着更深的牵连。你……做好准备面对可能揭开的真相了吗?”
他的话语直指核心,带着关切,也带着让她清醒认知风险的提醒。
楚清辞迎着他深邃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要知道。我不能让我父母死得不明不白,也不能让‘暗河’继续逍遥法外。”
她的眼神清澈而决绝,仿佛经过淬炼的玉石,散发出内在的光芒。
沈砚卿看着她,心中既疼惜又骄傲。他伸出手,越过桌面,轻轻覆在她放在桌面的手背上,温暖的触感传递着无言的支持。“好,我陪你。”
这时,周允哲快步走了进来。沈砚卿将清单递给他,并简要说明了情况。
周允哲也是面露惊容,迅速记下新增的调查方向。“老板,楚总,还有一个情况。我们刚刚拦截到一组试图潜入陈静女士父亲——陈景安教授原单位资料库的异常信号,手法很专业,但被我们的防火墙挡住了。对方似乎非常急于得到陈教授关于‘信陵’符号的所有研究资料。”
“看来,‘青玉案’线索的浮现,让他们也狗急跳墙了。”沈砚卿冷声道,“加强所有关联点的防护,尤其是陈静女士和她手中的笔记原件。另外,开始着手准备,将陈教授的部分非核心、可公开的研究资料,有选择性地、通过第三方渠道‘泄露’出去,真真假假,混淆视听,拖延他们的脚步。”
“明白!”周允哲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佩服。老板不仅防御,还开始主动设置迷雾了。
等待海外和江南陆家调查结果的时间里,楚清辞没有闲着。她开始努力回忆童年时关于母亲和外婆家的零星记忆。印象中,母亲温婉娴静,喜欢侍弄花草、弹奏古琴,身上总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温润气质,很少提及娘家的事情。外婆家似乎规矩很大,母亲当年嫁给父亲,似乎还经历了一些波折……
她想起了一个人——秦管家!那位对楚家忠心耿耿的三代老臣,在楚家败落后依然暗中守护她的秦伯!他几乎是看着母亲嫁入楚家的,对过往一定有所了解!
她立刻尝试联系秦管家。电话接通,秦伯熟悉而慈祥的声音传来,带着关切:“小姐,您最近还好吗?您让周先生安排我住的地方很安静,很好。”
“秦伯,我很好,让您担心了。”楚清辞心中温暖,“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您,是关于我母亲,还有……外婆家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秦伯沉默了一下,声音似乎变得更加低沉:“小姐,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楚清辞没有透露“青玉案”的具体情况,只是委婉地说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一些可能和外婆家祖上收藏有关的东西,想多了解一些。
秦伯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仿佛陷入了悠远的回忆:“夫人……婉婷小姐,她出身江南望族陆家,祖上世代书香,出过好几任翰林,家族底蕴很深。陆家不仅藏书丰赡,也确实收藏了不少古玩玉器,据说有些还是宫里流出来的好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老爷(楚清辞的父亲楚宏远)当年为了追求夫人,没少花心思。陆家起初并不十分同意这门婚事,觉得楚家虽是商贾新贵,但底蕴不及陆家深厚。后来是夫人坚持,加上老爷确实才华出众,诚意十足,陆家才最终点头。夫人嫁过来时,陪嫁……确实颇为丰厚,除了常见的金银田产,也有一些古籍和古玩。您说的那些东西,可能就在其中。”
“那……外婆家后来怎么样了?我印象中,母亲很少回去,也很少提起。”楚清辞追问。
秦伯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唏嘘:“陆家……唉,说起来也是可惜。在夫人嫁过来后没几年,陆家好像卷入了一场什么……风波?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只记得那段时间夫人很是忧心,老爷也多方奔走。后来听说陆家变卖了不少祖产,家道就渐渐中落了。再后来,老夫人和老先生相继过世,夫人与娘家那边的联系,也就基本断了。”
风波?家道中落?变卖祖产?楚清辞的心猛地一沉。这时间点,这遭遇,难道真的与“青玉案”和“暗河”有关?陆家的败落,是否就是因为怀璧其罪?
她谢过了秦管家,叮嘱他多加保重,然后陷入了沉思。
傍晚,沈砚卿带来了海外调查的初步进展。
“有眉目了。”他将一份简报递给楚清辞,“四十多年前,在欧洲的一个小型私人中国艺术品鉴赏会上,确实有一位自称姓‘Lu’的华裔收藏家,展示过一批高古玉器的高清照片,其中一组战国玉器的照片,与陈静女士描述的她父亲见过的拓片器物特征高度吻合。当时参与那场鉴赏会的人不多,且保密级别很高。我们正在全力追查这位‘Lu’先生的后人或者当时参与者的后代。”
“Lu……”楚清辞喃喃道,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母亲家族的人!很可能就是她的某位外叔公或者舅公!
“另外,”沈砚卿看着她,语气放缓,“关于江南陆家,也有一些初步信息反馈回来。陆家确实在约三十五年前,因为一桩涉及珍贵文物鉴定失误和巨额担保的纠纷,导致家族声誉受损,资金链断裂,被迫变卖大量祖产还债,从此一蹶不振。那桩纠纷的背后,似乎有境外资本模糊的影子,但年代久远,证据很难查找。”
三十五年前!时间点完全吻合!楚清辞几乎能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母亲家族收藏有“青玉案”残件,被“暗河”或其关联势力知晓,他们设计陷害陆家,目的可能就是逼陆家出手这件信物,或者借此打击知晓“信陵”秘密的陆家!母亲嫁入楚家,或许在一定程度上避开了当时的直接冲击,但最终,楚家也因为父亲可能触及了“涅盘计划”的真相而遭难……
一股寒意席卷全身。她的家族,从母系到父系,竟然都笼罩在“暗河”的巨大阴影之下!
她感到一阵眩晕,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清辞!”沈砚卿立刻察觉,迅速起身绕过书桌,来到她身边,扶住了她的肩膀,“别怕,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在一起,我们有能力查清一切,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他扶着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为她倒了一杯温水,然后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仰头看着她苍白的脸。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他的目光充满了心疼和坚定,“但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你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他没有说什么“我会保护你”的空洞承诺,而是强调“在一起”和“共同面对”。这种平等的、并肩作战的姿态,比任何安慰都更让楚清辞感到踏实。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深情,心中的寒意仿佛被一点点驱散。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
“我明白。”她轻声说,声音还有些微哑,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力量,“只是……突然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担子有我帮你扛。”沈砚卿语气笃定,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温柔至极,“你现在要做的,是照顾好自己,然后,我们一起,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虫子,一个一个揪出来。”
他的话语带着一丝冷厉的杀意,却又蕴含着对她无限的柔情。
楚清辞看着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过往悲剧的悲伤,有对敌人深深的愤怒,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无尽的依赖与信任。
她缓缓靠向前,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闭上眼,轻声说:“好。”
只是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她此刻所有的力气,也倾注了她全部的信赖。
沈砚卿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依靠着,感受着彼此呼吸交融,无声地传递着温暖和力量。
窗外,夜色已深,书房内却暖意融融。历史的碎片正在被一点点拼凑,前路的迷雾依然浓重,但两颗紧紧依靠的心,已然成为了彼此在黑暗中前行的,最亮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