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最终驶入的不是楚清辞那间充满个人风格但略显清冷的公寓,也不是沈砚卿通常居住的、更像顶级酒店套房的顶层豪宅,而是位于城北麓湖的一处隐秘庄园。这里安保级别极高,环境清幽,是沈砚卿真正意义上的“家”,极少示人。
车子停稳在主楼前,早有穿着得体、神色恭谨的管家和佣人静候一旁,但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有过多打扰。
沈砚卿先下车,绕到另一侧,为楚清辞打开车门。他伸出手,楚清辞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将她牵下车。
她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走进这栋充满低调奢华气息的宅邸。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和波光粼粼的湖面夜景,室内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也仿佛驱散了她骨子里带来的、从停车场一路萦绕不散的阴冷。
“先生,楚小姐。”一位五十岁上下、气质沉稳的女士迎了上来,她是这里的管家,姓何。
“何姨,准备些易消化的夜宵,送到房间。再让李医生过来一趟。”沈砚卿吩咐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我没事,不用看医生。”楚清辞下意识地拒绝,她只是有些脱力和精神疲惫。
沈砚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目光沉静却坚定:“你颈侧有擦伤,手腕也有淤青,让医生检查一下,我放心。”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但眼神里没有丝毫强势,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楚清辞对上他的目光,到了嘴边的坚持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轻轻点了点头。
何姨领命而去,效率极高。很快,楚清辞被引到二楼一间宽敞舒适的卧室,带有独立的起居室和视野极佳的阳台。室内的装饰并非冷硬的现代风,而是融合了东方雅致与舒适感的风格,细节处可见匠心,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并且……似乎提前考虑到了她的入住。
沈砚卿没有过多停留,只温声道:“你先洗漱休息一下,医生很快就到。我就在隔壁书房,有任何事,随时叫我。”他指了指床头的一个触控面板,“或者按这个呼叫铃,何姨和佣人随时待命。”
他交代得细致,却丝毫没有越界,将空间完全留给了她。
楚清辞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仿佛洗去了紧绷的神经和沾染的尘埃。直到此刻,独自处于绝对安全私密的环境,停车场里那刀锋的冰冷、被包围的窒息感才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闭上眼,任由水流抚过脸颊,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沈砚卿在停车场找到她时,那双深眸里无法掩饰的后怕,以及他小心翼翼落在她肩头的手。
洗完澡出来,她换上了准备好的柔软睡袍,质地亲肤,尺寸竟也意外地合身。医生已经等在起居室,是一位面容和蔼的中年女医生。她仔细为楚清辞检查了颈侧那道细微的划伤和手腕的淤青,做了消毒处理。
“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主要是精神惊吓和体力透支,需要好好休息,放松心情。”李医生温和地叮嘱,开了些安神舒缓的外用药和内服药剂。
医生离开后,何姨亲自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鸡丝小米粥和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楚小姐,先生吩咐了,您多少用一点,对胃好。”
楚清辞确实感到饥肠辘辘,她没有客气,慢慢地将粥喝完。温暖的食物下肚,连带四肢都暖和起来。
当她吃完,何姨利落地收拾好,轻声说:“先生还在书房。楚小姐您先休息。”便安静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楚清辞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静谧的湖景和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弥漫心头。劫后余生的庆幸,对苏墨澈情况的担忧,对“暗河”更深的忌惮,以及……对沈砚卿那细致入微、几乎将她密不透风包裹起来的守护,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酸软。
楚清辞并没有立刻休息。她有很多疑问,也需要知道苏墨澈的详细情况,更想知道沈砚卿从那个鸭舌帽男人嘴里问出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卧室,来到隔壁书房门口。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色的光线。她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沈砚卿的声音传来。
她推门进去。书房很大,充满了书香和沉稳的木料气息。沈砚卿没有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而是站在窗边,似乎也在看着夜景。他脱掉了大衣和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少了几分平时的冷峻,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
见她进来,他转过身,目光自然地落在她身上,带着询问:“怎么没休息?还不舒服?”他快步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楚清辞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我没事了。苏律师怎么样?”
“他受了些惊吓,有些皮外伤和脱水,李医生已经处理过,安排在客院休息,有人守着,很安全。”沈砚卿言简意赅地交代,“他清醒后,周允哲简单问过,他被转移过多个地点,对方主要是逼问‘钥匙’和‘档案馆’的访问方式,但他确实不知情。”
楚清辞松了口气,随即又问:“那两个人呢?问出什么了?”
沈砚卿示意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则靠在书桌边缘,与她保持着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
“嘴很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死士。”沈砚卿语气平静,但眼神锐利,“用了些手段,只撬出一点信息。他们隶属一个叫‘朱雀堂’的部门,负责行动和执行。这次绑架苏墨澈和引你出来,是接到上峰‘玄龟’的直接指令。”
“朱雀?玄龟?”楚清辞立刻联想到“信陵”符号,以及传统的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像是某种古老组织的内部架构。”
“没错。”沈砚卿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玄龟’负责谋划与防御,地位不低。但他们也不知道‘那位先生’的真实身份,所有指令都是单向传递。不过,他们确认了一点,‘钥匙’并非单纯的密码或物件,它更可能是一种……‘身份验证’或者‘血脉传承’。”
“血脉?”楚清辞心中巨震,猛地看向沈砚卿,“难道……和苏律师的血缘有关?或者……和我父亲有关?”她想起林微澜说过,苏墨澈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活体密钥”。
“极有可能。”沈砚卿目光深沉,“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对方如此执着于苏墨澈,甚至不惜暴露力量也要抓到他。他们可能认为,苏明远律师将‘钥匙’以某种方式‘植入’到了他儿子身上。”
这个猜测让楚清辞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苏墨澈的处境依然极度危险。
“另外,”沈砚卿继续道,“他们这次行动还有一个次要目标——试探我,以及,确认你是否真的完全脱离了‘暗河’的掌控。”他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林微澜的落网,让他们产生了不确定。”
楚清辞默然。原来,她一直处于被审视和试探的中心。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她问。
“一方面,继续深挖‘朱雀堂’和‘玄龟’,顺藤摸瓜。另一方面,重点保护苏墨澈,并从他身上寻找‘钥匙’的线索。”沈砚卿顿了顿,看向她,语气变得格外郑重,“而你,清辞,我需要你暂时留在这里,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外面的事情,交给我。”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没有命令,而是商量,是请求,是带着担忧的守护。
楚清辞迎上他的目光,没有立刻回答。她知道他是对的,在敌暗我明,“钥匙”之谜未解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只会添乱。而且,经过今晚,她确实需要时间和安全的空间来恢复和思考。
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沈砚卿眼底深处那丝紧绷似乎终于松弛下来,一抹极淡的、真实的笑意掠过他的唇角。
夜已深,楚清辞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今天的经历太过惊心动魄,思绪纷乱。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门口。没有敲门,没有进来,只是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脚步声又轻轻远去。
是沈砚卿。
他或许是不放心,特意过来查看。这份沉默的牵挂,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触动心弦。
楚清辞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不知何时,被放上了一杯温水,和她的手机(电量已被充满)。旁边,还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熏香炉,里面散发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安神香氛,是沉香与檀木混合的味道,沉稳而宁静。
不用说,这一定也是他的安排。
她拿起手机,看到上面有周允哲发来的信息,汇报了外围安保已部署完毕,以及苏墨澈已安稳睡下的消息。一切都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在这种密不透风的守护与细致入微的体贴中,楚清辞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越来越沉重。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模糊地想:这或许就是被人小心翼翼、全方位珍视的感觉吧。霸道也好,情深也罢,当剥去那些因方式不同而产生的误解外衣,内里包裹的,是一颗滚烫的、只为她一人跳动的心。
而她,似乎已经无法,也不再想逃离这份温暖的牢笼了。
窗外,夜色依旧浓重,但麓湖庄园内,暖光已刺破寒冷的夜晚,为惊魂未定的归鸟,提供了一个可以安心栖息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