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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楚清辞在厨房煮咖啡时,沈砚卿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昨晚不是说好今天休息吗?”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睡不着。”楚清辞诚实地说,将煮好的咖啡倒进两个杯子,“脑子里全是施工的事。赵总说今天出结构检测结果,我担心……”

“担心也没用,结果不会因为你的担心而改变。”沈砚卿接过一杯咖啡,拉着她在餐桌旁坐下,“清辞,你需要学会放手。团队已经很成熟了,严老师、张薇薇、赵总都是专业人士,他们会处理好。”

楚清辞知道他说得对,但心里那根弦就是松不下来。这是外公留下的事业,是她和团队奋斗了这么久才争取到的机会,她生怕出任何差错。

七点半,两人还是去了公司。刚进门,前台小杨就急匆匆地说:“楚总,赵总七点就来电话了,说检测结果出来了,有些问题需要紧急讨论。”

会议室里,严向东、赵总、张薇薇已经到了,三人围在电脑前,表情严肃。看到楚清辞和沈砚卿进来,赵总立刻调出检测报告。

“问题比预想的严重。”赵总指着屏幕上的三维模型,“主楼的承重结构在二楼和三楼连接处有严重老化,特别是隐蔽房间那面墙,当年改造时可能动了承重墙。”

严向东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着数据:“这面墙如果真是承重墙,那周文彬当年改造时就已经违规了。现在的问题是,这面墙支撑着三楼的一半面积,如果不加固,整个建筑都有安全隐患。”

“加固方案呢?”沈砚卿问。

“两种方案。”赵总切换页面,“第一,全面加固,在所有承重点加装钢架支撑。这个方案最安全,但工期要延长一个月,费用增加百分之二十。”

“第二呢?”

“第二,局部加固,只处理问题最严重的区域。”赵总顿了顿,“但这个方案有风险,因为建筑老化是整体性的,其他区域可能在未来出现问题。”

张薇薇一直在做记录,这时抬起头:“从国际标准看,历史建筑的加固必须遵循‘最小干预原则’,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量保留原始结构。我建议选择第一种方案,虽然费用高,但一劳永逸。”

楚清辞看着预算表,眉头紧锁。瑞士的第一笔资金下周才到账,如果现在增加预算,现金流会有压力。

“赵总,第一种方案的具体费用是多少?”她问。

“初步估算,增加八十万左右。”赵总说,“主要是钢材和人工。如果抓紧时间,工期可以从一个月压缩到三周。”

八十万。楚清辞在心里快速计算着现有资金。周文彬的五十万捐款已经到账,周明宇的医疗伦理基金还在走流程,瑞士资金要下周……勉强够,但会很紧张。

“我建议启动备用资金。”张薇薇说,“我在预算里预留了百分之十的应急额度,就是为这种情况准备的。”

楚清辞惊讶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预留的?”

“签约后第一周。”张薇薇平静地说,“根据国际项目管理经验,施工阶段出现预算外情况的概率是百分之七十。预留应急资金是基本操作。”

沈砚卿投去赞许的目光:“张小姐考虑得很周到。既然有预留,那就用。安全第一。”

“还有一件事。”严向东推了推眼镜,“加固工程需要专业资质,我们现有的施工队不具备。我联系了一家有文物建筑加固经验的公司,但他们要三天后才能进场。”

“三天……”楚清辞思考着,“那这三天施工队做什么?”

“可以做准备工作。”赵总说,“拆除其他区域的破损部分,清理场地,搭建防护设施。不影响整体进度。”

方案确定后,楚清辞稍微松了口气。但当她看到张薇薇欲言又止的表情时,知道还有事情。

“张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张薇薇犹豫了一下:“楚总,我查了施工队的资质文件,发现安全员证书下周就要到期了。按照规范,证书过期期间不能上岗。”

赵总立刻解释:“我已经安排安全员去参加续期培训了,下周就能拿到新证。这几天我亲自盯现场,不会出问题。”

“但这不符合程序。”张薇薇坚持,“如果没有持证安全员在场,一旦发生事故,保险公司可能拒赔。而且,瑞士投资方对安全规范有严格要求,如果审计时发现这个问题……”

会议室里气氛有些紧张。赵总的脸涨红了,显然觉得张薇薇在故意挑刺。

沈砚卿适时介入:“赵总,张小姐说得对,安全不能有丝毫侥幸。这样,这三天我每天去现场,配合您做安全管理。我有高级安全工程师证书,应该符合要求。”

这个提议让双方都接受了。赵总感激地看了沈砚卿一眼,张薇薇也点点头:“有沈总在,那符合规范。”

散会后,楚清辞和沈砚卿回到办公室。“谢谢你解围。”楚清辞说。

“应该的。”沈砚卿整理着文件,“张薇薇的原则性很强,这不是坏事。赵总做事凭经验,有时候会忽略程序。两人互补,对项目其实是好事。”

“但这样下去,团队会有矛盾。”

“矛盾是正常的,关键是如何处理。”沈砚卿走到她身边,“就像我们,也会有意见不同的时候,但我们会沟通,会妥协。”

他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你也一样,要学会信任团队。不是所有事都需要你亲自盯着。”

楚清辞靠进椅背,闭上眼睛:“我知道,只是习惯了。这些年,什么事都要自己扛……”

“现在不用了。”沈砚卿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你有我,有团队,有很多支持者。清辞,让自己轻松一点。”

楚清辞睁开眼睛,看着丈夫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好,我试试。”

上午十点,楚清辞接到一个意外电话——是周文渊。

“楚总,听说你们施工遇到结构问题?”周文渊的声音很客气,“我当年参与过疗养院的几次改造,有些资料可能对你们有帮助。如果方便,我可以送过来。”

“太感谢了周老师,我们正需要这些资料。”

“另外,”周文渊顿了顿,“我哥……想见见你。他说有些关于疗养院的事,上次忘了说。”

上午十一点,楚清辞和沈砚卿再次来到市第一医院。周文彬今天气色好了一些,靠在床头,周文渊坐在床边削苹果。

看到他们进来,周文彬露出微笑:“楚总,沈总,又麻烦你们跑一趟。”

“周医生您客气了,身体好些了吗?”楚清辞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好多了,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周文彬示意弟弟把资料递给楚清辞,“这些是疗养院当年的改造图纸,我让文渊从老房子里找出来的。也许对你们有用。”

楚清辞接过厚厚一沓图纸,纸张已经发黄,但线条清晰。她一眼就看到了一张标注着“1989年二楼改造图”的图纸,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区域。

“这些红圈是?”沈砚卿问。

“是我当年改造的区域。”周文彬指着其中一个圈,“这个就是那个隐蔽房间的位置。但我必须澄清——我改造时,那里不是承重墙。图纸上标注得很清楚,那是一面隔墙。”

楚清辞仔细看图纸标注,确实写着“非承重隔墙”。“可是检测报告显示……”

“这就是我要说的事。”周文彬表情严肃起来,“1990年我离开后,疗养院还进行过一次改造,是院里另一个医生负责的。他……他可能动了结构。”

周文渊补充:“我哥说的这个医生叫王志远,是当时新调来的副院长。1991年疗养院准备扩建,他负责主楼加层的设计。但我哥听说,他为了省钱,可能没有按规范施工。”

“王志远现在在哪里?”沈砚卿问。

“听说后来去了南方,具体不清楚。”周文彬叹气,“如果真是他改造时出了问题,那责任在我之后。但我作为前任,也有失察之责。”

楚清辞翻看着其他图纸,突然发现一张1991年的施工变更单,上面有王志远的签名,批准了“二楼局部结构调整”。但具体调整内容没有详细说明。

“这张变更单可能有问题。”她把图纸给沈砚卿看,“只写‘结构调整’,没有图纸,没有计算书,这不符合规范。”

沈砚卿拍照留存:“我会让李律师查一下这个王志远,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另外,这些图纸要请严老师和赵总重新评估。”

离开医院时,周文彬叫住楚清辞:“楚总,还有一件事……林晓梅的家人,你们接触过吗?”

楚清辞摇头:“没有,我们尊重您的意愿,没有主动联系。”

“其实,”周文彬犹豫了一下,“她有个妹妹,叫林晓兰,现在应该五十多岁了。当年出事时她还小,但这些年……她一直在打听姐姐的事。去年她还找过我,问我知不知道更多细节。”

他顿了顿:“如果你们要完整地了解历史,也许应该见见她。但请一定……一定要委婉,不要让她再受伤害。”

回到车上,楚清辞看着手里那沓旧图纸,心情复杂。历史就像洋葱,剥开一层,里面还有一层。

“先去疗养院吧,把这些图纸给严老师和赵总。”沈砚卿启动车子。

下午一点,疗养院现场。施工队正在做准备工作,机器的轰鸣声在山谷间回荡。严向东和赵总在临时工棚里研究新送来的图纸。

“果然!”严向东指着1991年的变更单,“这里有问题。王志远批的这个‘结构调整’,很可能就是动了承重墙。但原始图纸没有修改,所以后来的检测都以为墙还是非承重。”

赵总仔细对比图纸:“如果真是这样,那加固方案要调整。不是整体老化,是局部被违规改造导致的损伤。那我们只需要加固被改造的区域,其他部分可以保留。”

这能省下不少钱和时间。楚清辞稍微松了口气。

下午两点,张薇薇带着新招聘的财务主管来到现场。财务主管姓陈,四十多岁,之前在大型公益机构工作,经验丰富。

“陈主管从下周开始正式入职,这周先熟悉情况。”张薇薇介绍,“她看了我们的预算,建议申请‘历史建筑保护专项资金’,如果获批,能覆盖部分加固费用。”

“有这个可能吗?”楚清辞问。

“有。”陈主管打开平板电脑,“我查了政策,省里对历史建筑改造有专项补贴,最高能到总费用的百分之三十。我们的项目符合条件,但需要准备大量材料,评审周期也长。”

“先申请,批下来最好,批不下来也不损失什么。”沈砚卿拍板,“陈主管,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下午三点,楚清辞和沈砚卿准备离开时,老周急匆匆跑过来:“楚总,沈总,有个事……山下来了几个人,说是林晓梅的家人,想看看疗养院。”

楚清辞心中一惊。这么巧?上午刚听周文彬提起,下午人就来了。

“几个人?怎么知道这里的?”

“三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两个年轻人,说是她的儿女。”老周说,“他们说看了新闻,知道疗养院要改造,想来看看姐姐当年工作的地方。”

沈砚卿和楚清辞对视一眼。“请他们上来吧,客气些。”楚清辞说。

十分钟后,三个人走上山来。为首的女人穿着朴素,头发花白,眉眼间能看出和林晓梅照片上的相似。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岁。

“您是林晓兰女士?”楚清辞迎上去。

林晓兰点点头,眼神里满是复杂情绪:“您是楚总吧?我在电视上见过您。这是我儿子李文,女儿李静。”

简单的寒暄后,林晓兰看着眼前的疗养院,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三十三年了……姐姐就是在这里……”

楚清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递上纸巾。沈砚卿轻声说:“林女士,外面风大,到工棚里坐坐吧。”

临时工棚里,老周泡了茶。林晓兰捧着茶杯,手指微微颤抖。

“我姐姐出事时,我才十九岁,刚考上师范。”她缓缓开口,“爸妈受打击太大,两年内相继去世。是我把姐姐的遗物收拾起来的,里面有些东西……我一直不明白。”

她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本日记,几张照片,还有一枚褪色的护士帽徽章。

“姐姐的日记,我从头到尾看了无数遍。”林晓兰翻开发黄的纸页,“里面提到了周医生,提到了实验,提到了她的矛盾和痛苦。但最后一页……你们看。”

最后一页的日记写于1990年4月1日,也就是出事前一天:

“文彬今天又提起结婚的事,说等实验成功就离婚。但我越来越害怕,昨晚梦见那个病人掐着我的脖子说‘你害了我’。我想退出,但文彬说已经投入太多,不能半途而废。我该怎么办?楚医生好像察觉了什么,今天问我最近脸色不好。我不敢说……”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一直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敢告诉楚医生。”林晓兰擦着眼泪,“如果她早点说,也许就不会……”

楚清辞心中酸楚。外公当年确实察觉了异常,但可能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林女士,您今天来,是想了解什么?”沈砚卿温和地问。

林晓兰抬起头:“我想知道真相。不是官方报告里的真相,是完整的真相。周医生还在吗?他能告诉我吗?”

楚清辞犹豫了。周文彬身体不好,能承受这样的对话吗?但看着林晓兰眼中的渴望,她又无法拒绝。

“周医生在医院,身体不太好。”她如实说,“但他……他已经忏悔了三十多年。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安排您见他,但请一定……温和一些。”

林晓兰点点头:“我只要一个真相,一个交代。不是为了追究,是为了让我姐姐安息。”

她顿了顿:“另外,我听说你们要建‘记忆花园’。我想……我想捐一棵树,以我姐姐的名义。她喜欢桂花,说桂花香能让人平静。”

“好,一定。”楚清辞承诺。

离开疗养院时,已是黄昏。夕阳把山谷染成金黄色,施工队的工人们收拾工具准备下山。楚清辞看着这忙碌而充满希望的场景,心中五味杂陈。

历史从未远离,它以各种方式影响着现在。而他们的责任,就是在尊重历史的同时,创造新的未来。

晚上七点,回到市区。沈砚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车开到了江边。

“下车走走?”他问。

秋夜的江风带着凉意,但对岸的灯火温暖璀璨。两人沿着江岸慢慢走,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牵着手。

走了一段,沈砚卿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本来想过几天再给你,但今天……觉得现在正合适。”

楚清辞惊讶地看着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项链,吊坠是星星和火苗交织的设计,中间镶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这是……”

“定制的,‘星火’系列的第一件。”沈砚卿为她戴上,“设计师是我一个朋友,听了我们的故事后很感动,专门设计的。他说,星星代表希望,火苗代表传承,钻石代表永恒。”

项链冰凉的触感贴在皮肤上,很快变得温暖。楚清辞摸着吊坠,眼眶发热:“什么时候准备的?”

“签约后就开始设计了。”沈砚卿看着她,“清辞,这几个月你太辛苦了。我想用这种方式提醒你——无论多忙,都不要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

楚清辞扑进他怀里,眼泪终于掉下来。不是悲伤,是感动,是释然,是这么多压力后终于能放松的宣泄。

沈砚卿轻轻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江风吹过,带着江水的气息。对岸的灯光倒映在江面上,碎成一片闪烁的光点。楚清辞哭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

“砚卿,我今天看到林晓兰的时候,突然很害怕。”她轻声说,“害怕我们的项目也会出问题,害怕我们也会在无意中伤害别人。”

“所以我们要更谨慎,更透明。”沈砚卿捧起她的脸,“但不要因为害怕就不前进。你外公当年如果因为害怕就不做那些事,李建国、陈卫国他们的人生会完全不同。”

他擦去她的眼泪:“历史的教训要记住,但不能被历史困住。我们要做的,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做得更好。”

楚清辞点头,靠在他肩上。江面上,一艘游船缓缓驶过,船上的笑语声随风飘来。

“对了,”沈砚卿忽然说,“秦管家今天又打电话了。”

楚清辞笑了:“又是孩子的事?”

“不止。”沈砚卿也笑,“他说老夫人下周要来住几天,要我们‘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你说呢?”沈砚卿眨眨眼,“老太太的心思,你懂的。”

楚清辞脸一红,轻轻捶了他一下。两人笑作一团,沿着江岸继续走。

晚上九点回到家,楚清辞发现手机上有几条未读信息。

严向东发来了加固方案调整版,费用从八十万降到了五十万。

张薇薇发来了专项资金申请的材料清单,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

周明宇发来了医疗伦理基金的设立方案初稿。

陈主管发来了下周的现金流预测表,虽然紧张但可控。

还有一条是林晓兰发来的:“楚总,谢谢您今天的接待。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不见周医生了。有些真相,也许留在历史里更好。我只要知道我姐姐没有被完全遗忘,就够了。桂花树的事,我等您通知。”

楚清辞一条条回复,最后给林晓兰写道:“桂花树会种在花园最显眼的位置,旁边会立一个小牌子,写‘纪念所有曾在这里付出过的人们’。您姐姐的故事,会以恰当的方式被记住。”

发完信息,楚清辞走到阳台。夜色深沉,但城市灯火通明。她摸着脖子上的项链,感到一种平静的力量。

沈砚卿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牛奶:“该休息了。”

“砚卿,你说‘星火之家’真的能做好吗?”

“能。”沈砚卿毫不犹豫,“因为有你,有我们所有人。而且,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外公当年只是点燃了一小把火,现在,我们要让这火光照亮更多地方。”

楚清辞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暖到心里。

是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他们的火,才刚刚开始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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