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内堂,返魂香的奇异药香与锁魂固魄符的紫红微光交织,形成一种沉闷而紧张的宁静。房东躺在白玉棺中,呼吸依旧微弱如丝,但魂魄被抽离的速度确实被那变异的“加密符咒”大幅延缓。青铜匣子死寂地立在一旁,侧面那枚妖异紫红的符咒如同一个沉默的封印,无声地对抗着匣内禁锢的冰冷力量。
姜一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胸口和断腿的疼痛在肾上腺素退去后变得更加鲜明。怀里的八卦盘温温的,盘面上的小草叶片蔫蔫地垂着,传递出“饿...困...要睡...”的虚弱意念。那点曾璀璨的紫金“美甲”早已从小草叶尖褪去,能量耗尽。
“五天...”姜一的声音嘶哑,打破了沉寂,“刘掌柜,灯油还能撑两次,加上符咒争取的时间,我们最多只有五天。”他目光扫过众人疲惫的脸,最后定格在陈科长身上,“幽冥教那边,有食盒的线索吗?”
陈科长摇摇头,面色凝重:“没有。龙王庙和古宅地下的通道彻底塌陷,城隍庙那边的残余教徒也问不出核心信息。那个食盒...就像人间蒸发。我们的人还在梳理近期所有异常的能量波动和目击报告,但大海捞针。”
“等他们捞到,房东小姐恐怕...”刘掌柜捻着胡须,忧心忡忡地看着玉棺。
“等不了。”姜一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坐直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正面找不到食盒,也打不开匣子,我们只能从‘里面’想办法。”
“里面?”陈科长和刘掌柜都看向他。
“笔仙!”姜一吐出两个字,目光锐利如刀,“它是唯一一个,我们已知的,被这匣子‘吞’进去,却又强行挣脱出来,甚至还能留下警告的存在!它接触过匣子的本源,知道‘七日必合’的限制,甚至它画出的那个禁锢符文,小草兄现在还在艰难‘消化’!”
他看向怀中的八卦盘:“盘兄,‘录像’功能还能恢复吗?哪怕只能回溯一小段,关于笔仙最后被吸入匣子前的画面?”
八卦盘的光芒极其微弱地闪了闪,小草传递来“太累...录不动...”的模糊意念,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指望盘兄和小草兄现在去‘录像’回溯不现实,”姜一立刻转换思路,“但我们有笔仙留下的东西——那个禁锢符文!小草兄虽然累,但它的‘消化’过程,就是一种对笔仙残留意识和知识的‘读取’!”
小草蔫蔫的叶片似乎努力支棱了一下,传递出“嗯...纹...懂一点...”的微弱肯定。
“还不够!”姜一摇头,“我们需要更多!更深入!笔仙当时的状态非常诡异,它似乎...保留着某种强烈的执念?它被吸入前,拼命想告诉我们什么?”
他想起在城隍庙地下,笔仙那支沾满墨汁的破毛笔在虚空中疯狂涂抹,最终留下扭曲符文时的癫狂状态。那不是简单的信息传递,更像是一种濒临湮灭前的本能嘶吼,一种绝望的倾诉。
“执念...信息...书写...”姜一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八卦盘的边缘,目光猛地一亮,“让它写!让它把知道的、经历的、感受到的关于这破匣子的一切,全都写下来!”
“让笔仙写?”陈科长愕然,“可它已经被匣子‘吞’了!怎么让它写?”
“召唤它!”姜一斩钉截铁,“用笔仙最本源的召唤仪式!用那支它最后留下的破毛笔做媒介!用房东小姐指尖那点微弱的、属于匣子本源的青铜光芒做‘锚点’!”
这个想法大胆得近乎疯狂。召唤一个理论上已经被“吃掉”的灵体,而且是以它为媒介,去窥探那个差点吞噬它的恐怖造物。
刘掌柜脸色一变:“姜天师,三思!笔仙之流,本就易召难控,诡谲莫测。如今它被匣子重创,灵体状态未知,执念可能已扭曲成怨毒。强行召唤,稍有不慎,反噬自身是小,万一刺激了匣子上的禁锢,房东小姐...”
“我知道风险!”姜一打断他,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但这是目前唯一能直接触及匣子核心秘密的路!房东等不起五天!那个藏在暗处的幽冥教主更不会给我们五天!笔仙是唯一‘活’着从里面出来过的‘知情者’!”
他看向玉棺中房东灰败的侧脸,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必须试试!我们并非毫无准备。我们有小草兄,它能净化笔仙可能带来的污染;我们有盘兄,可以尝试稳定召唤通道;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房东小姐的本源气息做锚点,这能让召唤更精准地指向与匣子相关的笔仙记忆碎片,而不是召唤一个充满恶意的游魂!”
陈科长看着姜一,又看看玉棺中的房东,最终咬牙道:“姜天师,需要什么?我去准备!”
“东西不多,但要求极高!”姜一快速吩咐:
那支破毛笔:笔仙最后留下的媒介,是召唤的核心,柱子在城隍庙废墟里应该能找到。
至纯无根水:调和媒介,必须纯净。
百年槐木纸:槐木通阴,且足够坚韧,能承载灵体书写(刘掌柜这里可能有存货)。
返魂灯油一滴:蕴含稳固神魂之力,保护施法者和媒介。
房东小姐指尖青铜光晕引导:需要小草兄最后帮一次忙,在召唤瞬间,引导一点那青铜光芒的气息融入仪式。
“小草兄,”姜一用意念温柔地沟通,“再帮一次,最后一次,这次不用你打架,只需要你当个‘信号放大器’和‘净化器’,引导那点青铜光,过滤掉笔仙可能的‘杂质’,行吗?事成之后,刘掌柜的沉水香粉管够!”
盘面上的小草,三片蔫蔫的叶片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不情愿但没办法”的意念,微微点了点叶尖,传递出:“累...但...试试...香粉...”的模糊承诺。
准备工作迅速展开。柱子果然在城隍庙坍塌的瓦砾下找到了那支沾满干涸墨迹、笔毫几乎掉光的破毛笔。刘掌柜翻箱倒柜,找出一张泛着淡淡青灰光泽、质地坚韧的百年槐木纸。至纯无根水和一滴珍贵的返魂灯油也已备好。
姜一强忍着伤痛,在玉棺旁的地面上,用紫晶朱砂混合自己的血,画下了一个远比寻常笔仙召唤阵复杂数倍的符文法阵。阵眼中心,摆放着那支破毛笔和槐木纸。法阵的几个关键节点,分别放置了无根水碗、返魂灯油碟。最后,姜一将八卦盘郑重地放在法阵上方。
一切就绪。
凝香斋内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科长、刘掌柜、柱子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阵中的姜一。
姜一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于阵前,双手掐诀,口中念诵起低沉而古老的召灵咒文。这一次的咒文,并非单纯召唤,更带着强烈的指向性信息:“...以血为契,以器为媒,以魂为引...执念未消之灵,归来!归来!书写!书写汝之所历!匣中之秘!禁锢之源!归来!书写——!”
随着咒文声越来越急,法阵上的紫晶朱砂线条逐一亮起红光!那支破毛笔无风自动,在槐木纸上颤抖起来!返魂灯油和无根水碗同时泛起涟漪!
“小草兄!就是现在!”姜一在心中大吼!
嗡——!
八卦盘猛地一震!盘面上,小草那三片金红叶片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金红光芒!这光芒精准地投射向玉棺中房东枯瘦的手指!指尖那点微弱的青铜光芒,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缕极其纤细、几乎无法察觉的青铜色气息,被小草的净化之光包裹着,瞬间跨越空间,融入了法阵中心!
噗!
就在青铜气息融入的刹那,那支破毛笔猛地竖立起来!笔毫无墨,却诡异地吸附了碗中一滴无根水!槐木纸上,一个扭曲、颤抖的墨点凭空出现!
成功了!召唤到了!
但那墨点并非开始书写,而是疯狂地、毫无规律地在纸上乱划!拉出一条条混乱的线条,如同疯子在发泄!笔杆剧烈颤抖,发出呜呜的尖啸,法阵光芒明灭不定!一股混乱、痛苦、充满恐惧和怨毒的意念试图顺着召唤的联系反冲而来!
“净化!引导它书写!写关于匣子的记忆!”姜一额头青筋暴起,全力输出法力维持法阵,同时用意念命令小草!
小草的光芒瞬间变得炽烈!金红色的净化之力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强行过滤掉那混乱意念中的暴戾和怨毒!同时,那缕被它包裹引导的青铜本源气息,如同最精准的坐标,死死锚定了破毛笔的核心!
破毛笔的颤抖骤然一顿!笔尖的混乱线条瞬间凝固!
下一刻,笔尖带着一种迟滞的、仿佛被无形力量强行驱动的僵硬感,开始缓缓移动。
一行歪歪扭扭、笔画颤抖、墨迹时浓时淡的文字,艰难地在槐木纸上浮现:
【...匣...棺...血...食...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