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斋后院的厢房里,气氛热烈得如同过年。桌上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还有那只油光锃亮的烧鸡(阿黄已经啃完了骨头,正满足地舔着爪子)。钱老板搓着手,围着桌子转圈,脸上的褶子笑成了菊花,小眼睛放光,嘴里不停地念叨:“发了!发了!姜天师!您真是我的财神爷!活财神啊!”
他拿起一块足有五十两的银锭,塞到姜一手里:“姜天师!这是您的辛苦费!不成敬意!您千万别推辞!” 又拿起另一块,“这…这是给阿黄大爷的!买肉骨头!管够!” 最后,他拿起那几张银票,数出几张塞进自己怀里,剩下的连同本金三百两银子,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红布包好,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刚出生的儿子。
“姜天师!您坐着!您歇着!今天咱们必须好好庆祝庆祝!”钱老板激动得语无伦次,“我这就让伙计去‘醉仙楼’!点最好的席面!八凉八热!外加两坛三十年陈酿的女儿红!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醉仙楼?”姜一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摆手,“别别别!钱老板!就在聚宝斋吃吧!随便弄点就行!那地方…风水不太好!” 他可不想再踏进胡老板娘的地盘,万一那骚狐狸精缓过劲来…
“对对对!您瞧我这脑子!”钱老板一拍脑门,“高兴糊涂了!就在这儿吃!安全!清净!我让伙计去‘福满楼’订!福满楼!菜好!酒也好!” 他立刻扯着嗓子朝外面喊:“柱子!柱子!死哪去了?快去福满楼!订最好的席面!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送过来!要热乎的!快去!”
外面传来伙计柱子应声跑远的脚步声。
钱老板搓着手,又给姜一倒了杯茶(上好的龙井),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姜天师,您看…这小祖宗…它老人家…没生气吧?这次可真是辛苦它了!”
姜一掂量着手里的银锭,沉甸甸的,心里那点因为驱使古曼童而产生的忐忑,瞬间被金钱的喜悦冲淡了不少。他故作高深地抿了口茶:“放心,钱老板。小祖宗这次‘伸张正义’,心情不错。回来的时候,意念都透着股…嗯…满足感?就是消耗有点大,得多补补。” 他指了指桌上剩下的几颗硬水果糖和空了的凉茶壶。
“明白!明白!”钱老板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双份!不!三份!以后小祖宗的‘功课’,一律三倍!糖果管够!凉茶管够!我这就让人去买最好的!不!我亲自去!” 说着就要往外跑。
“哎!钱老板!不急这一时!”姜一赶紧叫住他,“等吃完饭再去也不迟!先看看咱们的‘战利品’!” 他拿起那个粗布钱袋,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全倒在桌上。
除了三百两本金,还有几十两散碎银子,以及三张银票,面额分别是一百两、五十两和二十两。加起来足足四百七十两!远超欠款!
“这…这赵半仙…还挺‘大方’?”姜一乐了,拿起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弹了弹。
钱老板也凑过来,拿起那张五十两的银票,啧啧称奇:“这老小子!平时抠门得要死!这次是真吓破胆了!连压箱底的棺材本都掏出来了!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赵半仙面无人色、屁滚尿流的狼狈样。
“姜天师,您说…他会不会…事后反悔?或者…找人来报复?”钱老板兴奋过后,又有点担忧。
“反悔?”姜一嗤笑一声,拿起一块银子掂了掂,“他敢吗?他要是敢反悔,或者敢找人来闹事…嘿嘿…”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后院方向,“小祖宗正好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再收点‘利息’?”
钱老板打了个寒颤,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让他来!让他试试小祖宗的厉害!” 有了古曼童这个“核武器”撑腰,钱老板的腰杆瞬间挺直了。
两人正美滋滋地数着钱,外面传来伙计柱子气喘吁吁的声音:“老板!老板!福满楼的席面送来了!好家伙!整整两大食盒!”
“快!快拿进来!”钱老板赶紧招呼。
两个福满楼的伙计抬着两个巨大的、热气腾腾的朱漆食盒走了进来。盖子一掀开,诱人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八样精致的凉菜拼盘,八道热气腾腾的硬菜(鸡鸭鱼肉俱全),还有两大碗汤羹,外加两坛泥封的好酒!
“好!好!放这儿!放这儿!”钱老板指挥着伙计把菜摆上桌。小小的方桌瞬间被摆得满满当当,几乎看不到桌面了。
“二位爷慢用!食盒我们晚点再来取!”伙计放下东西,收了钱(钱老板难得大方,给了不少赏钱),乐呵呵地走了。
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姜一和阿黄(闻到肉香已经兴奋地摇尾巴)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钱老板更是豪气地拍开一坛酒的泥封,浓郁的酒香四溢。
“姜天师!阿黄大爷!来!满上!满上!今天咱们一醉方休!庆祝咱们旗开得胜!感谢小祖宗仗义出手!”钱老板给姜一和自己都倒上满满一碗酒,又找了个小碟子,给阿黄倒了一点(阿黄嫌弃地嗅了嗅,没喝)。
“干!”三人(一人一狗一道士)碰碗(碟),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钱老板喝得满面红光,舌头都有些打结,拉着姜一的手,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赵半仙这些年如何欺负他,如何赖账,如何仗着养小鬼横行霸道…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义愤填膺。
姜一也喝得有点晕乎,一边啃着酱肘子,一边嗯嗯啊啊地应和着。阿黄则埋头对付一只烧鸡,吃得满嘴流油。
“姜…姜天师!”钱老板突然打了个酒嗝,神秘兮兮地凑近,“您…您那套‘驭鬼追债’的法子…真是…真是绝了!您看…我这聚宝斋…平时难免有些…有些陈年旧账…有些主顾…脸皮比城墙还厚…您看…是不是…”
姜一心里警铃大作!这胖子尝到甜头,想把他和古曼童当“专业讨债公司”用了?!这还了得?古曼童那玩意儿是能随便使唤的吗?万一哪天玩脱了…
“钱老板!”姜一赶紧放下肘子,正色道(虽然脸有点红),“此事万万不可!小祖宗乃天地灵物,怨念深重,岂能沦为讨债工具?此次出手,乃是路见不平,惩恶扬善!若为些许银钱小事频繁惊动,恐惹其不快,反噬自身!慎之!慎之啊!”
钱老板被姜一严肃的语气唬得一愣,酒醒了大半,连忙点头:“是是是!姜天师教训的是!是我糊涂!是我糊涂!小祖宗息怒!小祖宗息怒!” 他下意识地朝后院方向拱了拱手,一脸后怕。
见钱老板被吓住,姜一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来来来!吃菜吃菜!这红烧狮子头不错!凉了就不好吃了!”
就在这时,阿黄突然抬起头,对着门口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独眼金光微闪。
“嗯?”姜一和钱老板都是一愣,看向门口。
只见伙计柱子又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碗里是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香气扑鼻。
“老板…姜天师…”柱子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刚才…刚才福满楼的伙计走得急…这…这碗汤忘拿了…掌柜的让我赶紧送过来…说…说凉了就没味儿了…”
原来还有一道汤!刚才食盒太大,这碗汤单独装着,被落下了。
“哦!好好好!快拿进来!”钱老板招呼道。
柱子端着那碗滚烫的鱼头汤,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可是,满桌的菜肴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连放个碗的空隙都难找。柱子端着碗,左看右看,急得额头冒汗,生怕把汤洒了。
“放这儿!放这儿!”钱老板指着桌子边缘一个勉强能放碗的地方。
柱子连忙走过去,可那地方离姜一很近,旁边还堆着几个盘子。他手忙脚乱地想挪开盘子,结果手一抖——
“哎呀!”
滚烫的鱼汤眼看就要泼洒出来,溅到姜一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姜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顺手抄起放在桌角、他随身携带的那个罗盘(或者说,是他师父传下来的那个锈迹斑斑、指针都不太灵光的旧八卦盘),闪电般往桌上一垫!
“哐当!”
大海碗稳稳地落在了八卦盘上!滚烫的汤汁在碗里晃荡了几下,一滴都没洒出来!八卦盘那古朴的青铜盘面,稳稳地托住了沉重的海碗,如同一个…特大号的外卖托盘!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
钱老板张大了嘴,看着那个稳稳当当托着鱼汤的八卦盘。
柱子端着空手,目瞪口呆。
阿黄也停止了啃鸡,抬头看了一眼,独眼里似乎闪过一丝…鄙夷?
钥匙里的小倩传来带着一丝困惑的意念:“姜大哥…你的法器…当托盘了?”
姜一也愣住了,看着自己手里还捏着的八卦盘边缘(刚才情急之下垫碗的动作一气呵成),再看看盘面上那碗冒着热气的鱼汤,以及汤碗底下,八卦盘中心那微微颤动的、仿佛受到侮辱般左右摇摆的磁针…
“呃…”姜一老脸一红,赶紧把八卦盘连汤带碗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干咳两声,试图挽回一点“高人”形象:“咳咳…这个…法器有灵,自择其用…你看它托得多稳当!这叫…物尽其用!对!物尽其用!”
钱老板和柱子对视一眼,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
“是是是!姜天师说得对!物尽其用!稳当!真稳当!”钱老板赶紧打圆场,对着柱子吼道:“还愣着干嘛?给姜天师盛汤!用姜天师的…呃…宝盘盛的汤!肯定更鲜!”
柱子憋着笑,赶紧拿起汤勺给姜一盛汤。
姜一看着碗里奶白的鱼汤,又看看那个尽职尽责当“托盘”的八卦盘,心里默默念叨:“师父啊…您老人家在天有灵…千万别怪我…这…这纯属意外…意外…”
他端起鱼汤,喝了一口。
嗯,味道还真不错。
就是这八卦盘…当托盘…好像还挺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