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爷化作一缕灰烟钻回鼠洞后，聚宝斋前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余下阿黄满足的呼噜声。姜一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温热的八卦盘盘面，翡翠色的小草叶片微微摇曳，仿佛还在回味刚才那缕草尖气息引出的鼠妖闹剧。
“情报网络…”姜一低声自语，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灰爷的投诚，无疑是一步意外的好棋。这只盘踞临江城地下多年的老鼠精，其遍布犄角旮旯的眼线，价值远非一滴香露可比。城北龙王庙的幽冥教据点，古宅地下更深层的隐秘和药味…这些线索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微光。
然而，光有地下的“眼睛”还不够。幽冥教行事诡秘，古宅的秘密更是深埋砖石之下。灰爷的耗子崽子们能钻洞，能潜伏，但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那些更狭小、更隐秘、甚至布满机关陷阱的角落，需要更微小、更灵活、更…不起眼的侦察兵。
姜一的目光，缓缓扫过聚宝斋略显陈旧的地板缝隙，又落在墙角堆积的些许杂物上。几片微不可查的、油亮的黑色甲壳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
“盘兄，”姜一摩挲着八卦盘温润的边缘，用意念沟通，“你说，灰爷那帮钻地耗子是好用，但有些缝儿…是不是太小了点？咱们是不是得发展点…更基层的力量？”
八卦盘盘面微微发热，小草传递出一丝模糊的“嗯…小…缝…”的意念。
“对，小缝儿。”姜一眯起眼睛，一个大胆（或者说，非常不正经）的计划在脑海中成型。“灰爷是情报头子，但咱们还需要一支…特工队。一支能深入敌后，无孔不入，敌人见了只会觉得恶心、绝不会想到它们是探子的…特工队。”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那堆杂物旁，蹲下身，轻轻敲了敲地面。
“出来吧，别藏了。”姜一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念波动，如同水纹般扩散开去，“知道你们在这儿蹲很久了，闻着香味儿来的吧？”
墙角一片死寂。
姜一也不急，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稀释“净心凝魄露”的琉璃小喷壶。他没有拔开塞子，只是轻轻晃了晃。
“啵”一声轻响，瓶塞被无形的意念顶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
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安宁到灵魂深处的奇异香气，如同被精准投放的诱饵，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这香气对人来说只是提神醒脑，但对某些感知敏锐的微小生灵来说，不啻于一场灵魂的盛宴！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极其细微、密集的摩擦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的地板缝隙、墙根角落、杂物堆深处响起！眨眼间，无数油光锃亮、大小不一的黑色身影如同涌动的潮水，密密麻麻地汇聚到姜一脚边！它们层层叠叠，挤挤挨挨，无数细小的触须疯狂摆动，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那丝致命的香气！数量之多，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晕厥——这是一支庞大的蟑螂军团！
为首一只，体型足有成人拇指大小，背甲漆黑如墨，边缘带着诡异的暗红色纹路，两根长长的触须如同天线般笔直竖起，散发出微弱的妖气波动。它显然比其他同类更具灵智，此刻正努力压抑着对香气的渴望，抬起小小的头颅，两根触须警惕地对着姜一的方向快速摆动，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姜一看着脚下这片躁动的“黑色地毯”，头皮也有点发麻，但强行镇定下来。他集中意念，如同发布广播般，将信息精准地投向那只最大的蟑螂首领：
“喂，带头的那个，怎么称呼？”
蟑螂首领的触须猛地一僵，显然被这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声音惊到了。它犹豫了片刻，一股微弱、杂乱、带着些许畏惧和极度渴望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回：“...强...小强...大王...叫...小强...”
“小强大王？”姜一差点笑出声，强忍着，“行，小强。听着，你们很想要这香味儿，对吧？”他晃了晃手里的喷壶。
“要！香！好！大王...给...”小强的意念瞬间被渴望淹没，身后无数蟑螂也发出更加密集的“窸窣”声，如同附和。
“给你们闻，没问题。”姜一的意念带着循循善诱，“甚至，以后还能给你们点更‘带劲’的。但…不是白给。替我做事，干得好，就有香闻。干得特别好的…”姜一的目光扫过八卦盘上的小草，“还能得到比这香气更好的东西，让你们变得更…强壮？更聪明？明白吗？干活，换报酬。”
“干活...换...香？”小强的意念在贪婪和困惑中挣扎，“什么...活？打架...？搬东西...？”在它简单的认知里，能“干活”换取东西的方式极其有限。
“不打架，不搬重东西。”姜一用意念勾勒出“侦察”的概念，“是让你们去一些…别人进不去的小缝儿里，看看里面有什么？有没有奇怪的人？奇怪的东西？闻闻有没有特殊的味道？比如…像刚才那只大耗子身上的阴晦味儿？或者…像某种陈年老药的味道？看到、闻到什么特别的，回来告诉我。这，就是你们的活。干这个，就有香闻。”
“钻缝...看...闻...告诉...”小强的意念努力理解着，“这...就是...活？简单！小强...大王...能行！小的们...都能行！”它似乎觉得这任务毫无难度，甚至有些过于简单了，触须激动地摆动起来。
“很好！”姜一趁热打铁，“以后，你们就是我的‘蟑蟑螂特工队’！小强，你是第一任队长！记住，行动要隐秘！不要被任何人发现！看到闻到要紧的东西，立刻回来报告！明白了？”
“明白！特工...队！小强...队长！”小强的意念充满了新官上任的激动，“钻缝...看...闻...报告...香！”
“对！香！”姜一满意地点点头，拔开喷壶塞子，对着墙角蟑螂大军最密集处，极其吝啬地、如同喷香水般，轻轻“噗”了一下。
细密如雾的水汽带着淡淡金绿色光晕落下，笼罩了一小片区域。
“嗡…”
被香雾笼罩的蟑螂们瞬间陷入了疯狂！它们相互拥挤着，疯狂摆动着触须，吸收着那珍贵的水雾！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安宁感冲刷着它们简单的意识，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那只叫小强的首领更是激动得背甲的暗红纹路都亮了几分！
“好了，第一笔‘工资’发了。”姜一收起喷壶，“现在，特工队，解散！该干嘛干嘛去！注意隐蔽！有任务我会叫你们！”
如同得到了命令，密密麻麻的蟑螂军团如同潮水般退去，眨眼间消失在各个缝隙角落，速度快得惊人，前厅瞬间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那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从未发生。
“啧啧…”姜一站起身，拍了拍手，对自己的“领导才能”颇为自得。他刚想夸赞自己几句，墙角那个老鼠洞里，猛地喷出一股灰烟！
灰爷的虚影重新凝聚，绿豆眼瞪得溜圆，胡须气得直抖，指着蟑螂们消失的缝隙，尖声叫道：“吱吱吱！姜爷！您！您怎么能这样！那群肮脏的、低贱的、只配在下水道啃垃圾的油葫芦！它们算什么东西！也配给姜爷您效力？还…还特工队？！它们连给小的提鞋都不配！姜爷！您这是打我的脸啊！临江城地下，有我灰爷就够了！用不着那些臭虫！”
灰爷显然是“闻讯”赶来，气得鼠须乱颤，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严重挑衅。在它根深蒂固的妖界鄙视链里，蟑螂无疑是最底层的存在。
“哦？是吗？”姜一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气急败坏的灰爷，“可人家钻的缝，你的耗子崽子钻得进去吗？人家个头小，趴在墙上几天不动都没人发现，你的崽子行吗？人家被发现了，顶多被人踩一脚骂句‘恶心’，你的崽子被发现了…呵呵，后果你知道的。”
灰爷一滞，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体型和隐蔽性，确实是蟑螂的天然优势。
“灰爷，”姜一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安抚，“你是情报总管，它们顶多是基层探子，负责你顾及不到的犄角旮旯。分工不同，不冲突。你的功劳，我记着呢，下次情报有价值，草尖香露气少不了你的。它们嘛…”姜一晃了晃喷壶，“也就闻点稀释的汤汤水水。你可是尝过原味的。”
这“地位”和“待遇”的差别，瞬间安抚了灰爷受伤的自尊心。它绿豆眼转了转，觉得姜爷说的在理。自己是坐镇指挥的，犯不着跟跑腿的小喽啰置气。
“那…那行吧…”灰爷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还是忍不住哼哼唧唧，“不过姜爷您得管着点！别让它们靠近我的地盘！看着就膈应！吱吱！”
“放心，它们主要在人类居住区域活动，钻不了你那么深。”姜一保证道，随即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丝坏笑，“而且，它们队长叫小强，听起来…跟你灰爷一样霸气，说不定以后还能合作呢？”
“小强？！”灰爷的虚影差点气散了，“就那油光锃亮的玩意儿？也配叫强？！吱吱！气死我了！不行！小的得回去好好教育教育手下！让他们盯紧点那群臭虫！别让它们坏了姜爷的大事！”说完，灰爷气呼呼地又化作灰烟，钻回了老鼠洞。
一直趴着假寐的阿黄，突然抬起眼皮，对着老鼠洞和蟑螂消失的墙角方向，懒洋洋地“汪呜”了一声，独眼里带着一丝看穿一切的无奈，仿佛在说：“吵吧吵吧，反正最后活儿都得干。”
姜一看着阿黄那副“狗生艰难”的表情，又看看恢复平静的聚宝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耗子总管，蟑螂特工，看门老狗…”他掂了掂手里的八卦盘，“盘兄，小草兄，咱们这聚宝斋…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盘面温热，小草叶片舒展，似乎也在无声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