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仙那支饱含悲愤与屈辱的毛笔,在作业本上龙飞凤舞地画下最后一个句号,随即“啪嗒”一声掉在桌上,笔杆上的青光彻底熄灭,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灰败。
小男孩一把抢过作业本,看着上面工整漂亮的字迹和完全正确的答案,小脸乐开了花:“哇!全对啦!谢谢姜大师!谢谢笔仙爷爷!”他小心翼翼地把作业本塞进书包,对着毛笔鞠了一躬,然后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出了凝香斋后院。
笔仙:“……”(笔杆似乎极其微弱地颤抖了一下)
姜一拿起那支“累瘫”的毛笔,啧啧两声:“翰林院侍讲,这字儿是挺漂亮,就是脾气大了点。”他随手把毛笔插进旁边一个装杂物的笔筒里,“柱子,收工!”
柱子应了一声,麻利地开始收拾红木小方桌和黄纸朱砂。
就在这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在寂静的后院响起,格外清晰。
姜一和柱子同时看向声音来源——柱子的肚子。
柱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姜哥…忙活大半天了…饿了…”
姜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感觉前胸贴后背。从生剥鬼到河童,再到笔仙写作业,外加那个堵在院子中央、散发着铜锈味的“大粽子”,这一天过得比抓鬼还累。
“是该犒劳犒劳五脏庙了!”姜一精神一振,“柱子!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整点热乎的!”
柱子应声钻进厨房,不一会儿又苦着脸出来了:“姜哥…厨房…没气了。”
“没气?”姜一皱眉,“煤气罐空了?”
“不是,”柱子摇头,“是灶台…好像坏了,打不着火。”
姜一走进厨房,拧了拧燃气灶的开关,果然毫无反应。他又检查了煤气罐阀门,一切正常。“奇了怪了…”他嘀咕着,尝试了几次,灶台依旧死气沉沉。
“房东小姐!”姜一探出头喊道,“咱家灶台罢工了!您会修不?”
房东正站在院子里,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被捆妖索五花大绑的浑天仪零件包裹,闻言淡淡瞥了姜一一眼:“不会。找人来修吧。”
“找人?”姜一掏出自己干瘪的钱包,抖了抖,只掉出几枚零星的铜钱,“这大晚上的,上门费加修理费…咱这点家底够不够啊?”
柱子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眼巴巴地看着姜一:“姜哥…那…那晚饭…”
姜一的目光在院子里逡巡,最后,落在了西厢房门口——那里,刘掌柜的宝贝炼丹炉正静静地蹲在角落里。炉体古朴厚重,三足鼎立,炉膛里似乎还残留着之前炼丹时未燃尽的、散发着微弱热量的炭灰余烬。
一个大胆(或者说作死)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姜一心头疯长。
“柱子!”姜一眼睛一亮,指着炼丹炉,“去!把那炉子给我搬出来!”
“啊?”柱子傻眼了,“姜哥,那是刘掌柜炼丹的炉子!宝贝得很!”
“宝贝?宝贝也得为人民服务!”姜一理直气壮,“现在它有了更光荣的使命——煮火锅!”
“煮…煮火锅?!”柱子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用炼丹炉?!”
“废话!”姜一已经开始撸袖子,“这炉子多结实!膛够大!底下还有现成的炭火余温!简直是为煮火锅量身定做的!比煤气灶环保多了!快去搬!”
柱子拗不过姜一,只得和刘掌柜打了声招呼(刘掌柜正在药房配药,闻言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叮嘱了一句“别弄坏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尊沉重的炼丹炉搬到了院子中央。
炼丹炉一落地,炉膛里残留的炭灰被震动,几点火星飘了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药草焦糊味。
“成了!”姜一兴奋地搓着手,“柱子!去!把厨房里那口最大的铜锅拿来!还有冰箱里的羊肉卷、牛肉卷、毛肚、鸭肠、冻豆腐、青菜…有啥拿啥!对了!还有我那瓶珍藏的‘二锅头’!今晚咱们吃顿热乎的!”
柱子被姜一的热情感染,也暂时忘了灶台罢工的烦恼,屁颠屁颠地跑去准备食材。
不一会儿,一口锃亮的黄铜大锅被架在了炼丹炉敞开的炉膛上。柱子麻利地把各种荤素食材摆满了一旁的小矮桌。姜一则宝贝似的捧出了他那瓶贴着“特供”标签的二锅头。
“房东小姐!老刘!陈胖子!开饭啦!”姜一扯着嗓子喊道。
房东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架在炼丹炉上的铜火锅,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化为无奈。刘掌柜也从药房探出头,看着自己心爱的丹炉被当成了灶台,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陈科长则抱着终端,好奇地凑了过来。
炉膛里,炭灰的余温开始发挥作用,铜锅里的清水(姜一懒得熬汤底)慢慢冒起了小气泡。
“来来来!下肉下肉!”姜一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大筷子羊肉卷,丢进锅里。红白相间的肉片在清水中翻滚,迅速变色,散发出诱人的肉香。
柱子也饿坏了,跟着下了一大堆食材。铜锅里顿时热闹起来,羊肉、牛肉、毛肚、鸭肠在沸水中沉浮,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炼丹炉里残留的淡淡药草焦糊味,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奇特香气。
“开动开动!”姜一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二锅头,又给柱子倒了一杯(柱子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喝水就行),然后迫不及待地捞起一筷子烫熟的羊肉,蘸了点柱子调好的麻酱料,塞进嘴里。
“唔…香!”姜一满足地眯起眼,又灌了一大口二锅头,辣得直哈气,“痛快!这用炼丹炉煮的火锅,就是不一样!带劲儿!”
柱子也捞了块冻豆腐,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嗯!是挺香!就是…好像有股…淡淡的药味?”
“药味?”姜一不以为意,“那是精华!炼丹炉里煮出来的,能没点仙气儿?大补!”
房东看着两人吃得热火朝天,又看了看那尊冒着热气、承载着火锅的炼丹炉,轻轻叹了口气,拿起筷子,也夹了一片青菜,动作依旧优雅。
刘掌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住香气的诱惑,也坐了下来。陈科长则一边吃着,一边好奇地用终端扫描着炼丹炉,嘀咕着:“能量场有微弱波动…奇怪,和食材反应了?”
就在众人围着炼丹炉大快朵颐,气氛逐渐热烈之时——
嗡…嗡…嗡…
一阵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嗡鸣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一直被捆妖索五花大绑、杵在院子中央的浑天仪零件包裹,此刻竟然在微微震颤!捆妖索表面那黯淡的暗金光泽急促地闪烁起来,仿佛在与什么东西共鸣!
嗡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包裹缝隙里露出的那些金属零件——弯曲的铜管、布满孔洞的青铜板、奇特的齿轮——表面那层干涸的绿色铜锈,竟然开始簌簌剥落!露出了底下暗金色的、流淌着微弱星辉的金属本体!一股古老、浩瀚、仿佛蕴含着星辰轨迹的磅礴气息,开始从包裹中弥漫开来!
“卧槽!”姜一嘴里的羊肉差点掉出来,“这‘粽子’…要诈尸?!”
柱子吓得筷子都掉了。刘掌柜猛地站起身,脸色凝重:“不对!是星辰之力!它在吸收…吸收什么?”
房东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沸腾的铜火锅,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是丹炉!炼丹炉残留的丹火余韵和灵药气息,加上火锅沸腾的水汽和食材蕴含的微弱生气…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混乱的‘小周天’!它在吸收这股混乱的生机与能量,试图…复苏!”
仿佛印证房东的话,炼丹炉炉膛里残留的炭灰猛地爆发出几点耀眼的火星!铜锅里的汤水剧烈沸腾起来,翻滚的气泡中,竟然隐隐浮现出极其微弱的、流转的符文虚影!
而被捆妖索束缚的浑天仪零件包裹,震颤得更加剧烈!暗金色的星辉越来越亮,捆妖索发出的嗡鸣声已经变成了尖锐的嘶鸣,绳索绷得笔直,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里面狂暴的能量撑断!
“不好!”房东脸色微变,“捆妖索快撑不住了!一旦零件散开,星辰之力失控…”
她话音未落!
嗤啦——!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那坚韧无比的捆妖索,在星辰之力的狂暴冲击下,竟然被硬生生崩断了一股!一根弯曲的铜管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包裹的裂缝中激射而出,直直地射向…沸腾的铜火锅!
“我的锅!”姜一怪叫一声,下意识地想扑过去护住火锅,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那根铜管即将撞入翻滚的汤水中的瞬间——
嗡!
炼丹炉炉体猛地一震!炉膛内残留的丹火余烬仿佛受到刺激,骤然亮起!炉壁上那些原本黯淡的符文瞬间被点亮,散发出柔和而坚韧的金光,形成一个半透明的金色光罩,堪堪挡在了铜锅上方!
铛!
铜管重重撞在金色光罩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光罩剧烈晃动,荡起层层涟漪,但终究没有破碎!
铜管被弹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兀自震颤不已,表面星辉流转。
而铜锅里的汤水,被这剧烈的震荡波及,猛地掀起一股浪花,混合着羊肉卷、毛肚和青菜叶子,劈头盖脸地浇了离得最近的姜一和柱子一身!
“噗——!”姜一被滚烫的汤水淋了个透心凉,吐掉嘴里的半片青菜,抹了把脸上的油汤,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震颤的包裹、嗡鸣的丹炉,以及自己满身的火锅料…
他沉默了三秒,然后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
“我——的——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