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后院,死寂如同凝固的琥珀。月光惨白,无声地流淌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魔化狼人姜一巨大的身躯瘫软在地,气息彻底断绝,腰腹间那三尺三寸的黑暗核心区域,灰黑色的绞索纹路如同烙印般深深嵌在皮肉里,散发着冰冷的死寂。库房门口,暗红色的“姜汤”残迹被雷法净化后留下焦黑的痕迹,兀自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柱子躺在远处的瓦砾堆中,双手血肉模糊,昏迷不醒。阿福焦黑冒烟的身体嵌在库房墙壁的裂缝里,一动不动,只有偶尔一丝微弱的幽绿鬼火在空洞的眼眶深处闪烁一下,证明着这具僵尸仆从尚未彻底“关机”。吊死鬼小倩已经重新回到了那根垂落的麻绳绳圈下,灰黑色的身影飘忽不定,长长的舌头耷拉着,仿佛刚才那致命的一“量”从未发生。
整个后院,唯一还能动弹的,只剩下瘫坐在废墟边缘、浑身浴血的刘掌柜和陈科长。两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片如同地狱降临后的景象。
“结……结束了?”陈科长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恐惧。他看着地上魔化姜一的尸体,又看看如同沉睡死尸般的房东,巨大的恐惧过后,是更深沉的疲惫和绝望。
刘掌柜没有回答,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他浑浊的目光艰难地扫过全场:房东小姐生机微弱如风中残烛,柱子重伤昏迷,阿福半废,姜一彻底死亡……凝香斋,几乎被彻底摧毁。
“得……得救人……”刘掌柜喘息着,声音微弱却带着最后的坚持,“房东小姐……柱子……还有气……”
陈科长闻言,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体如同散了架,根本使不上力。“怎么救?我们……我们都快不行了……”
就在这时,刘掌柜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柱子身边不远处的地面。那里,静静躺着那根金光彻底黯淡、符文残破不堪的……捆妖索。正是刚才小倩用来“量身高”、最终引动幽冥绞索完成绝杀的那根绳索。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在刘掌柜疲惫不堪的脑海中闪现。
“量……身高……”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房东小姐最后那句命令,那匪夷所思的、用捆妖索精准定位并引爆杀招的操作,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根捆妖索爬去。粗糙的石砾磨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但他浑然不觉。终于,他颤抖的手抓住了那根冰冷的、如同凡铁般的绳索。
入手冰凉沉重,没有丝毫灵性波动。但刘掌柜没有放弃。他回想起房东小姐之前让柱子用捆妖索“量腰围”探测姜一黑暗核心活跃范围的情景,又想起刚才小倩用它“量身高”引爆幽冥绞索的精准定位。
这根捆妖索……或许……不仅仅是捆妖的?
它上面的符文,对妖气、阴气、乃至混沌黑暗的气息有着极其敏锐的感应!它……或许能用来……“测量”生命体征?!
这个想法荒谬绝伦,但此刻,他们没有任何医疗设备,房东小姐和柱子的情况又危在旦夕,任何一丝可能都不能放过!
“柱子……先看柱子……”刘掌柜喘息着,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昏迷的柱子身边。柱子脸色苍白如纸,双手的伤口触目惊心,气息微弱。
刘掌柜颤抖着双手,将捆妖索的一端,小心翼翼地按在柱子的额头上。他闭上眼睛,集中全部残存的心神,尝试着将一丝微弱得可怜的灵力注入绳索之中。
嗡——!
捆妖索极其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盘绕在绳索上的残破符文,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极其黯淡的金光!一股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如同野草般顽强的生命气息,顺着绳索传递到刘掌柜的感知中!
“有……有反应!”刘掌柜心中狂喜!虽然微弱,但柱子体内那股顽强的生机,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被捆妖索清晰地“测量”了出来!这感觉……就像是在“量”柱子生命力的“高度”!虽然无法量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其存在和强度!
他小心翼翼地移动捆妖索,从额头缓缓向下,经过柱子的胸口、腰腹……绳索传递来的生机感虽然微弱,却始终坚韧地存在着,没有断绝的迹象!尤其是在心脏位置,那股生机如同微弱的火苗,虽然摇曳,却未曾熄灭!
“柱子……命硬……暂时……无碍……”刘掌柜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宽慰。虽然重伤,但柱子的生命力足够顽强,只要及时救治,应该能挺过来。
接着,他拖着捆妖索,爬向房东。看着房东那灰败如死、毫无生气的脸庞,刘掌柜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他颤抖着,将捆妖索的一端,极其轻柔地按在房东的眉心。
他再次注入一丝灵力。
嗡……!
捆妖索再次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这一次,符文闪烁的金光更加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绳索传递来的感觉……冰冷、死寂……如同触摸一块万年寒冰!房东心脉处那股被雷法强行吊住、又被玉佩最后力量守护的微弱生机,几乎无法被感知!如同在万丈深渊的底部,寻找一粒微尘!
刘掌柜的心瞬间揪紧!他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沉入绳索,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无边的死寂中艰难搜寻。
终于……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如同蛛丝般纤细、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和……奇异波动的……生机感,被他捕捉到了!
那生机微弱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但它却顽强地存在着,并且……在刘掌柜的感知中,这丝生机的“性质”似乎……有些不同?它不像柱子那样如同野草般坚韧,也不像普通人那样平稳,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内敛的、如同沉睡火山般的……奇异韵律?仿佛在死寂的表象下,隐藏着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正在……缓慢地……苏醒?
“房东小姐……还有……一线生机……”刘掌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但……非常……非常微弱……而且……感觉……很奇怪……”
他不敢确定那奇异的感觉是什么,但房东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希望!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嵌在墙里的阿福。这个僵尸仆从,刚才被雷法劈得焦黑,又被失控的“姜汤”淋了一身,状态诡异。
刘掌柜爬过去,将捆妖索按在阿福焦黑的额头上。
嗡!
这一次,捆妖索的反应截然不同!符文猛地闪烁起混乱的光芒!绳索传递来的感觉不再是生机,而是一种极其混乱、冰冷、死寂、却又夹杂着一丝狂暴残留能量的……“非生非死”的状态!如同一个即将报废、线路短路的机器!阿福体内的僵尸死气、被熔炼的黑暗力量残余、以及“姜汤”中强行注入的狂暴生机,在雷法净化后依旧混乱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平衡。
“阿福……状态……混乱……但……未‘死’……”刘掌柜艰难地解读着。对于僵尸而言,“未死”或许就是最好的状态了。
做完这一切,刘掌柜彻底脱力,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捆妖索从他手中滑落。虽然疲惫欲死,但他眼中却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光。
“老陈……”他喘息着看向同样瘫软在地的陈科长,“房东小姐……和柱子……都还有气……我们……得想办法……”
陈科长看着刘掌柜,又看看地上那根看似平凡无奇的捆妖索,眼中充满了震撼。用捆妖索……量身高?不,是量“生命高度”!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但刚才刘掌柜的反应,证明这荒谬的方法……竟然真的有效!
“好……好……”陈科长挣扎着点头,声音嘶哑,“我……我试试……联系……外面……”
他艰难地摸索着口袋,想找手机求救,却发现手机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不知所踪。
希望的火光刚刚燃起,现实的困境又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他们重伤垂死,如何救治同样垂危的房东和柱子?如何在这片废墟中求生?
刘掌柜的目光,再次投向地上那根黯淡的捆妖索,又缓缓移向房东灰败的脸庞。房东小姐体内那股奇异波动的微弱生机,如同一个未解的谜团,萦绕在他心头。
用捆妖索量出的“身高”,不仅仅是生命的尺度,或许……更是通往未知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