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内的烛火轻轻摇曳,将老者的影子拉得悠长。
别的“东西”?
这四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了赵远刚刚稍稍放松的神经。
他心头一凛,警惕地抬起眼,下意识追问。
“宗主所说的‘东西’,是指什么?”
霄宗主却只是摆了摆手,那只握过扫帚、布满老茧的手,此刻显得异常沉稳。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
他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仿佛一个看着孩子玩猜谜游戏的老人。
“去了,你便知晓了。”
见老宗主不愿多说,赵远心知再问也无用。
他索性换了个话题,将另一件悬而未决的大事托出。
他神色凝重了几分。
“宗主,关于楚天阔,晚辈还有一事禀报。”
“晚辈斗胆猜测,楚天阔或许不止勾结魔道那么简单。”
“先前,我卧底在他身边,从他之前的一些言语中,我怀疑他在宗内,或是宗门附近,构建了一个依靠血魂祭坛维持能量的传送法阵。”
“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宗主能够重视。”
说完,赵远紧紧盯着霄宗主,观察着他的反应。
老者脸上的笑容淡去,却并未显出丝毫惊讶。
“嗯。”
一声平淡的回应,却让竹屋内的空气骤然一沉。
“你这孩子,心思倒是缜密。”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在听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夫此次出关,便已察觉到宗门气运之中,混入了一丝不属于此界的污秽气息。”
“此事,你无需担心。”
“老夫自会处理。”
那平淡的语气里,蕴藏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力。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丝几不可察的强大气息自老者体内一闪而过,竹屋角落里的一只小虫,瞬间化为飞灰。
赵远心头剧震,那股力量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这位看似风烛残年的扫地老者,其真正的实力,远超自己对合道的想象。
他也彻底放下心来。
霄宗主见赵远神色坚定,显然对方早已打定主意,在离宗前把所有事情交代稳妥,心知此子志不在此。
他轻轻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惋惜,不再强留。
“唉,也罢,人各有志,老夫也不强求于你。”
“不过你既不愿入我悬剑宗,究竟要去何处高就?”
老者的头微微抬起,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一种属于剑道魁首的傲气。
“放眼整个东洲,能教你的地方,可不多了。”
提到这个,赵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不瞒宗主,晚辈在前阵子,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个流云殿的……箭术教习的差事。”
话音刚落。
“什么?!”
前一秒还稳如泰山、气度渊渟岳峙的霄宗主,几乎是从蒲团上弹了起来,那干瘪的眼皮都因激动而微微颤动。
那蒲团,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气劲压得向下凹陷了几分。
他吹胡子瞪眼,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震得竹屋嗡嗡作响。
“流云殿?!”
“就那个只会玩弄些花里胡哨的光影术法,连个像样剑修都培养不出的三流宗门?”
“他们也配教人‘剑术’?!”
赵远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吼得一愣,耳朵里全是震耳欲聋的回音。
他连忙摆手解释。
“宗主,是箭术,不是剑术。”
霄宗主根本听不进去,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全然没了先前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
“胡闹!”
“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气得在原地来回踱步,脚下的竹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声。
“你这等万年不遇的剑道奇才,居然跑去流云殿那种地方,这不就是明珠蒙尘,金玉喂犬吗!”
“老夫不同意!绝不同意!”
赵远哭笑不得。
他忽然想起,当初流云殿那位玄云护法,也是用差不多的口气,跟他吐槽悬剑宗全是些不知变通、只知道练剑的古板木头。
好家伙,这俩宗门是互相看不上眼啊。
一个嫌对方不务正业,花里胡哨。
一个嫌对方古板无趣,食古不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是鸡同鸭讲。
老宗主认定了赵远是被流云殿那些“花言巧语”给骗了,是误入歧途的绝世天才,越想越气,手中的扫帚都快被他捏断了。
“不行!老夫得去找他们流云殿的殿主‘理论理论’!”
他猛地一顿足,手中的扫帚往地上一杵,一股恐怖的气势冲天而起。
“非得把他揪出来,好好打一顿不可!看他还敢不敢到处坑蒙拐骗!”
眼看老人家真有抄着扫帚杀上门的架势,赵远头都大了,赶紧上前拦住。
那把普通的扫帚在老宗主手里,此刻竟隐隐散发出神兵利器般的锋锐之气。
“宗主息怒,息怒!”
赵远在悬剑宗里,没有随身携带他的那把【逐风弓】。
毕竟,在一群剑修之中,背着一把弓箭,实在是太过惹眼。
现在,他只好退一步,无奈地许下承诺。
“这样,晚辈在离开宗门之前,向您展示一下我的‘弓箭之术’。”
“您看过之后,就知道我没有说谎,更没有被骗了。”
谈话总算在一片混乱中结束。
赵远步履沉重地离开竹屋,夜风吹在身上,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万千思绪。
玄冥晶的线索。
九霄剑冢的秘密。
那段破碎的记忆里,雪山、黑袍、面具的画面,随着霄宗主的话语,变得愈发清晰。
还有那个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玄冥宗”。
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的未来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他慢悠悠地晃回自己和林志天所住的小院。
院门刚一推开,还没来得及迈步进去,一道黑影就猛地从旁边的阴影里扑了过来。
赵远浑身汗毛倒竖,刚刚平复的气血瞬间沸腾,下意识就要动手。
可那道黑影并未带起任何杀气,反倒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紧紧抱住,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震得他耳膜发麻。
“赵兄!”
“你真的要走了吗?!”
宋宇琛那高大的身躯死死地抱着他,像一只找到了主人的巨熊,眼眶红得像兔子,声音里满是无法抑制的委屈。
赵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深情搞得一愣,心中竟泛起一丝感动。
他僵硬地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宋宇琛宽厚的后背。
“宋兄,我……”
话未说完,就被宋宇琛带着哭腔的下一句话给打断了。
“你要是走了,我……我以后去哪儿弄那么好喝的仙饮啊!”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