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凄厉的哭喊声,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守城校尉举着照魔镜的手,停在半空,本能地循声望去。
就是现在。
赵远心念电转,宽大袖袍下的指诀已然完成。双生灵脉一明一暗,一股微不可察的波动瞬间流转全身,同时,一道简短急促的命令传入骨四与骨六的脑海。
“收敛一切气息,化为凡人。”
骨四与骨六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那股源自魔修的阴冷死寂之气,在刹那间被她们用秘法强行压入骨髓深处,再无一丝外泄。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校尉回过神,照魔镜的光芒已经偏离骨四,指向赵远。
白光纯净,首先扫过赵远、林志天与伪装成宋威的宋宇琛。镜面上灵光大盛,纯粹明亮,毫无杂质。
校尉点点头,这是正道修士该有的反应。
光芒移动,落在了站在最外围的骨四身上。
镜面上的白光似乎迟疑了一下,并未像照射他们三人时那般璀璨,而是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灰色光晕。
光芒再移,落在骨六身上,反应如出一辙。
校尉盯着镜面,思索片刻,随即了然。这两个护卫气息内敛,几乎与凡人无异,想来是修炼了某种极其高明的敛息功法,或是干脆就是体魄强横的武夫。这种人灵力修为不高,被照魔镜照射,自然不会有太强的灵光反应。
灰色,代表着中性,无魔气,也无多少灵气。
“好了,进去吧。”
校尉挥了挥手,将照魔镜收起。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那对跪在城门前,引发骚乱的兄弟身上。
“求军爷开恩!我母亲病重,急需将回春丹送回城啊!”那衣衫褴褛的哥哥还在拼命磕头,额头已经血肉模糊,“我父亲是第三营的杨二虎,为国捐躯,我们是烈士家属啊!”
校尉面沉如水,对着旁边一名亲兵低语几句。那亲兵取出一枚玉简,神识探入片刻,随即对着校尉摇了摇头。
“一派胡言!”
校尉勃然大怒,一脚踹在那哥哥的胸口,“我已查验军籍名录,第三营战死的将士中,根本没有叫王二虎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烈士家属,意图混入皇城!”
这一脚力道极大,那哥哥喷出一口血,却依旧死死抱着自己呆滞的弟弟不放。
他似乎被逼到了绝境,情急之下,嘶声大喊:“有的!当时是朱将军亲自点的兵!朱将军可以为我作证!!”
“朱将军”三个字一出口,场间的气氛瞬间凝固。
原本还暴怒的校尉,脸上血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恐与森寒。
“拿下!”
他厉声呵斥,那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竟敢直呼皇姓!还敢在此地妄议镇国将军!你们是何居心!给我拿下,打入天牢严加审问!”
数名金甲士兵围了上去。
“悬剑宗的贵客,请随我来吧。”一名负责引路的士兵适时上前,对着赵远等人恭敬地躬身。
赵远仿佛没有看到身后那场闹剧,对那对兄弟的哭喊充耳不闻。
他第一个转身,迈步走向那深邃的城门洞,步伐平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林志天跟在他身后,脚步却有些迟疑。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那对兄弟被士兵们粗暴地拖拽着,哥哥还在绝望地嘶吼,而那个呆滞的弟弟,却在此刻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一丝不忍在林志天心中闪过。
可当他再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赵远那个略显单薄,却无比决绝的背影。
林志天抿紧了嘴唇,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快步跟上。
“啧啧,真是冷血啊。”
青木谷那美艳妇人身后的弟子们,看到悬剑宗一行人如此“事不关己”,纷纷露出不屑的神色。
那美艳妇人更是嗤笑一声,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衫,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上前一步。
“这位校尉大人,我看这兄弟二人也甚是可怜,或许其中真有什么误会?不如……”
她想借此机会,在众人面前展现青木谷的仁善,顺便踩一捧一,彰显悬剑宗的凉薄。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校尉冷硬地打断了。
“长老还是莫要多言!”校尉此刻正因“朱将军”三字心烦意乱,对这节外生枝的妇人毫无耐心,“皇城防务,事关重大!此二人形迹可疑,言语中更是对皇室大不敬,必须严查!来人,将他们打入囚车!”
青木谷的介入,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校尉更加警惕,处理得也愈发果决。
美艳妇人被当众顶了回来,一张俏脸顿时青白交加,尴尬地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青木谷的弟子们,也都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真是自取其辱。
穿过长长的城门洞,皇城内的喧嚣与繁华扑面而来。
宋宇琛凑到赵远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传音入密问道:“阿远,你方才为何不出手?那两人……不像是在说谎。”
他本以为,以赵远的性子,定会出手相助。
赵远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人群,同样传音回去,话语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这世间不平事太多,若件件都管,我的事便一件也做不成了。”
宋宇琛微微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欣慰。
对。
阿远说得对。
他此行来皇城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怎能被这些琐事分心。
自己真是糊涂了,差点忘了阿远并非那种滥好人。
这样很好。
引路的士兵将他们带到一处岔路口,恭敬地问道:“几位仙长,皇宫驿馆就在前方,是专为各大宗门的天骄准备的清修之所,是否现在就过去?”
“不必了。”
赵远摆了摆手,拒绝了提议。
他环顾四周,指向远处一栋雕梁画栋、人声鼎沸的七层高楼。
“带我们去那里。”
引路士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面露难色:“仙长,那l楼虽名叫‘迎仙楼’,却是皇城里最嘈杂的客栈,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多是凡人商贾聚集之地,恐怕会叨扰了您的清修。”
“无妨。”赵远淡淡道,“清修久了,也想沾沾人间烟火气。就去那儿。”
“可是……”
“我们就要去那里。”赵远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士兵不敢再劝,只能躬身应是。
“另外,”赵远补充道,“给我们开三间独立的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