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慵懒,却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演武场上鼎沸的人声瞬间凝固。
所有弟子脸上的狂热与兴奋僵住,化为惊恐与敬畏。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高台的方向深深弯腰,齐声喝道,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拜见殿主!”
赵远心头一跳,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
高台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女童,一身层层叠叠的华丽裙裳,衬得身形愈发娇小。
她歪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肩头,一双黑亮得不像话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像是在打量一个刚到手的新奇玩具。
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近乎疯癫的笑意,让赵远后背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竖了起来。
这就是流云殿殿主,合道境的大能,昭霄·天风子?
开什么玩笑!
他根据悬剑宗霄宗主对流云殿殿主“老太婆”的评价,想象过流云殿殿主的无数模样。
或是仙风道骨的老者,或是雍容华贵的老妇,唯独没想过会是这么个……高龄小屁孩?
赵远心中疯狂腹诽,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正要跟着行礼,身边的秦久雨却先一步动了。
她走到前面,对着台上的女童微微欠身,澄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孺慕之情,声音轻柔地唤了一声:
“姐姐。”
昭霄殿主脸上的玩味淡去几分,冲她温和地点了点头,目光很快又转回到赵远身上,仿佛刚才的温情只是错觉。
赵远的大脑宕机了一瞬。
姐姐?
他没听错吧?
天命之子秦久雨,管流云殿殿主叫姐姐?
一个荒唐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不成,秦久雨的真实年纪,和这位看起来像女童的殿主差不多大?
自己之前在藏书阁,对着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奶奶大谈“灵魂的气味”?
一想到那画面,赵远脸上的肌肉就忍不住开始抽搐。
但赵远又自己想了想,他观秦久雨也就筑基后期的修为,活不了上千年啊......赵远又陷入的深思。
“本座听说,你教什么‘情绪箭’?”
昭霄殿主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赵远对神秘少女秦久雨的脑补。
她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轻飘飘地来到赵远面前,仰头打量着他。
“那你现在,用‘恐惧’的情绪,射本座一箭试试。”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弟子都吓得脸色惨白,头埋得更低了,生怕殿主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
这哪是试探,这分明是道送命题!
射,是对合道境大能的大不敬,当场被拍成肉泥都有可能。
不射,是公然违抗殿主命令,下场估计也差不多。
“殿主!”
宋宇琛想也没想,一步跨出,挡在了赵远身前。
他那张滑稽的面具下,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赵兄只是金丹境,绝无冒犯之意,还请殿主……”
“滚开。”
昭霄殿主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
一股无法抗拒的磅礴威压轰然降下,如万丈山岳,死死压在每个人心头。
宋宇琛闷哼一声,只觉得双腿一软,竟被硬生生逼退了半步,浑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赵远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这股威压下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碾碎。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这时候任何小聪明都没用,唯一的生路,就是把这道送命题解成一道满分题。
赵远拨开挡在身前的宋宇琛,对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女童殿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身子弯成了九十度。
“启禀殿主,晚辈不敢。”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在死寂的演武场上传开。
“因为真正的‘恐惧’,并非来自晚辈的箭矢,而是源于您本身。您的神威便是恐惧的极致,晚辈若是射箭,只会是画蛇添足,反而污了您的神威。”
空气仿佛凝滞了。
昭霄殿主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一秒,两秒……
就在赵远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快要浸透衣衫时,昭霄殿主突然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玄云那家伙从哪儿给你刨出来的?你这小子,嘴皮子可比你的箭利索多了!”
压在众人身上的威压瞬间烟消云散。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向赵远的眼神里,除了崇拜,又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昭霄笑声一收,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一收,快得让人怀疑刚才的大笑是不是幻觉。她手腕一翻,一个古朴的青铜罗盘凭空出现,被她随手丢给赵远。
“光说不练假把式。”她舔了舔嘴唇,眼神重新变得玩味,“风雷峡最近地脉不稳,时常有风雷异动,搅得本座的灵鸟都睡不好觉。”
“你,带着本座的宝贝女儿,还有你那个戴面具的跟班,去给本座查个究竟。”
宝贝女儿?
赵远握着冰凉的罗盘,再一次看向秦久雨,脑子彻底乱了。
一个喊姐姐,一个叫女儿,流云殿这辈分关系……玩得真花。
但这显然不是他能拒绝的命令。
秦久雨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安静地走到赵远身边,对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同行。
“好了,去吧。”昭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
就在赵远准备带着两人离开时,昭霄的身影鬼魅般地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笑意,一字一句地说道:
“小子,别给本座耍花样。”
“我的宝贝女儿要是有半根头发丝的损伤,我不介意把你,还有那位悬剑宗的小崽子,一起挂在流云飞舟的桅杆上,做成一对风干的‘丑八怪风铃’。”
那声音又甜又软,话里的内容却让赵远如坠冰窟。
直到昭霄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赵远才缓缓直起身子,感觉后心一阵发凉。
这时,李墨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说:“教习别担心,殿主她老……咳,她大人就是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亲近,主打一个‘爱的鞭策’。”
赵远扯了扯嘴角。
“这样么......呵呵。”
他算是看明白了,情绪稳定,才是流云殿最稀有的宝物。
赵远低头,看向手中的罗盘。
那罗盘的指针并未指向任何固定的方向,而是在盘面上疯狂地旋转,像个失控的陀螺,针尖上还隐隐散发出一丝不祥的黑色气息。
赵远心中猛地一沉。
得,这哪是地脉不稳,这分明是地府在蹦迪。
这疯批殿主,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