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剑宗,落霞峰。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缓缓沉入连绵起伏的山峦之下,给天边的云海镀上了一层瑰丽的金边。
一道削瘦挺拔的身影坐在悬崖边上,双腿悬在翻涌的云海之上。山风猎猎,吹动他墨色的长发与青色的宗门弟子服,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几年过去,林志天已经抽条得很高,身形挺拔,几乎与江若兰一般高了。他手中握着一只琉璃盏,盏壁温润,内里似乎还残存着一丝熟悉的、霸道的灵力。
是舅舅的气息。
神秘人将这只【本草聚灵盏】送回来时,里面的灵液几乎满溢,能量精纯至极,甚至比流云殿的手法还要高明。可他高兴不起来。
重生一世,他本以为握住了先机,能将所有悲剧扼杀在摇篮里。可现实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偏离他记忆中的轨迹。
与前世大不相同的骨魇殿,招式诡异,行事毫无章法,透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邪气。
还有宋师兄……前世那个直到失踪都只是金丹的宋宇琛,这一世竟直接突破到了元婴修为,还冒出了什么龙族血脉。
这些都是他前世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片段。
他所知的未来,正在变得模糊,变成了一团看不清的迷雾。
“林师弟。”
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志天没有回头,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聚灵盏收回了怀中,那丝属于舅舅的霸道气息,是他如今唯一的慰藉。
江若兰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在悬崖边坐了下来,素雅的裙摆在风中轻轻飘荡,像一朵盛开的白莲。
她侧头看着林志天的侧脸,少年的轮廓已经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棱角分明的冷峻,那双眼睛深邃得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倒像是在这云海之上,枯坐了千百年的老者。
“又在想他们的事?”
林志天“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
江若兰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视线投向远方无尽的黑暗,轻声说道:“宇琛的事……师父他们也没有任何头绪。我也传信问过宋家,那边只说宋宇琛已久未归,不知所踪。”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宋宇琛是她最看重的师弟,活泼开朗,如今却生死未卜。
“至于赵公子……”江若兰想起了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厨艺精湛,总能做出惊人之举的青年。
那个青年明明修为不高,却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
“你别太担心了。”她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更可信一些,像是在说服林志天,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想想,既然那个神秘人能把流云殿的法宝完好无损地送回来,还帮你疗愈了伤势,那就说明,赵公子很可能已经逃离了骨魇殿的魔爪。”
林志天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我猜,他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贵人,被带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休养。那种地方,多半有什么强大的禁制,所以传音术才无法使用。”江若兰自己说着,也觉得这个猜测十分合理,脸上的愁云散去了几分,语气也轻快了起来。
“对,一定是这样!你舅舅那么足智多谋,实力又强,他一定会没事的。”
“我知道。”林志天终于开口,他转过头,看着江若兰那双清澈的、努力挤出乐观的眼睛。
江若兰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觉得这个师弟,比同龄人要沉稳太多,也……孤独太多。
“那就好。”她欣慰地笑了笑,下意识地伸手,想像以前一样揉揉他的脑袋,给他一些安慰。可手伸到一半,才发现他已经长高了许多,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别扭和冒犯,只好尴尬地悬在半空,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咳,”江若兰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天快黑了,山顶风大,我们回去吧。今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桂花糕。按赵公子给的配方改良的。”
听到“桂花糕”三个字,林志天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他点点头,站起身,动作干净利落地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尘土。
他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沉入黑暗的山峦,远方只剩下一线模糊的轮廓,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师姐。”
“嗯?”江若兰也跟着站了起来,正准备转身。
“我们等他们回来。”
他的话语很平淡,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江若兰心中一暖,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力量,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对,我们等他们回来。”
二人并肩向着峰顶的院落走去。
林志天走在江若兰身边,垂在身侧的手掌,却在袖袍的遮掩下悄然握紧。
等?
不,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前世他能从一介凡人杀上九天,搅得仙魔两道天翻地覆,靠的就不是一个“等”字。
他脑中飞速盘算着。舅舅被困,宋师兄失踪,前世的轨迹已经彻底乱了。但这未必是坏事。迷雾之中,固然危险重重,但也意味着,新的机会正在诞生。
他不再是那个被天道剧本推着走的复仇者。
如今的他,要亲自执笔,改写所有人的命运!
一缕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琉璃金焰,在他紧握的拳心一闪而逝,将一缕从指缝钻入的阴冷山风,焚烧得干干净净。
舅舅,宋师兄……
等我。
等我修为再进一步,等我将这“原初剑种”与“熵灭炎心”彻底融会贯通。
到那时,不管你们身在魔渊还是九幽,我都会把你们找回来。
至于那些挡路的人……
林志天嘴角勾起一抹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酷弧度。
那就碾碎他们,让他们连同前路一起化为齑粉!